扶苏垂下眸，望着睡着的胡亥，烛火摇曳，在眼睑处留下一片阴影：“老师，那是未来的胡亥，不是现在的胡猪猪，未来是虚幻的，当下才是真实的。”
    昨日种种，皆成今我。
    今日种种，皆成新我。
    所以，不应该抹杀掉他的存在，对吧？
    林舒目光落在虚空：“你认为要留下他，是吗？”
    殿中格外安静，能听见屋外宫侍行走在雪地里发出的沙沙声。
    “是。”扶苏抬起头，直视着林舒幽暗的眼眸。
    倏地，林舒笑了起来。
    这就是扶苏啊，正直、善良、仁爱、宽厚，被无数人喜爱的公子扶苏！
    【如果把胡猪猪教育成扶哥魔，应该会很不错吧o( ??? )o】
    林舒眼底泛起一丝笑意。
    【胡猪猪，你这辈子就好好的赎罪！】
    殿中气氛变得平和，好似刚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嬴政指尖轻敲着杯盏，嘴里呢喃出三个字。
    “扶～哥～魔。”
    这个主意不错。
    拆开毒药包，将里面的的药粉倒进火盆里，火舌霎的席卷上来，不多时，只余一片灰烬。
    好像察觉到没有危险了，胡猪猪哼哼唧唧的睁开眼，吧嗒吧嗒的张着小嘴。
    林舒抱起胡猪猪，伸出手指小心戳了戳他脸蛋儿，放低声音吓唬道：“叫声姐姐听听，不叫的话就把你杀了。”
    还不会说话的胡猪猪：你是真不干人事，太狗了呀！
    哇的一声，婴儿的啼哭响彻殿中。
    扶苏不由得失笑，伸手接过胡猪猪哄起来。
    殿外的奶娘听见，迟疑了片刻，还是出声喊道：“扶苏公子，林大人，小公子可能是饿了。”
    “进来吧......”虽然胡猪猪天然亲近他，但在喂奶这事儿上，他无能为力。
    奶娘快步走进来，将胡猪猪揽进怀里，抬头看了眼扶苏，欲言又止。
    “走吧！”林舒瞥了眼嘟着嘴，眼泪吧嗒吧嗒的流着的胡猪猪，拉着扶苏朝殿外走去。
    身后的哭声停了，传来婴孩哼哼唧唧的吮吸声。
    扶苏跟宫侍交代了几句好好照顾小公子之类的话，毕竟是后宫住所，扶苏没有多做停留，趁着没下雪，提步离开。
    林舒跟上前，两人并肩穿行过长长的甬道，两旁高墙上堆着一层厚厚的白雪，松软膨大的像。
    不自觉分泌着口水，林舒抿抿嘴，心底回想着各种制糖方法。
    蔗糖需要甘蔗，在南方寻了一年多，还没有消息。
    对了，可以制饴糖，也就是麦芽糖。
    现在小麦产量上去了，咸阳城内的酒肆生意都好了不少，虽然还不能大规模的制糖，但解解馋足够了。
    等天气暖和起来，就安排李唯去实验研制。
    绕过几座亭台楼阁，没了甬道高墙的遮挡，北风萧萧的往人身上刮。
    林舒裹紧厚厚的披风，加快脚步往咸阳宫前殿走去。
    幸好路上的积雪都被清理干净，不是很滑，要不然摔了个大屁股墩，这个丑就出大发了。
    嬴政正在烤火，见林舒哆哆嗦嗦的进来，将火盆推过去。
    扶苏坐到林舒身侧，把另一个火盆推近一些，在炽热的火盆旁烤了许久，林舒才缓过来。
    “王上看看这个。”林舒从怀里拿出一本奏章递给嬴政。
    放下手中的笔墨，嬴政接过垂眸一看。
    奏章并不长，一盏茶功夫就看完了，合上奏章，嬴政目光幽深沉肃。
    “你也看看。”
    扶苏起身接过，看完后，先是一愣，然后是无比敬佩，扭头看向正在烤火，像个没事人似的林舒。
    压下心脏的狂跳，扶苏缓声开口：“儿臣觉得此法可行。”
    林舒嘴角擒起一丝笑：“北方的匈奴，东胡，呼揭，西边的月氏等草原部落，都是靠养殖马，羊和兔子，跟中原的国家交换所需的生活物资，以此维持生计，但总会将更多的牧草资源让给马匹，这是为何，想必大家都知道。”
    嬴政颔首，秦国起于微末，靠养马而发迹，强盛起来也多亏了战马。
    当初周天子为了抵御北方戎狄的侵扰大肆繁殖马匹，先祖秦非子因善于养马，得到了周天子的赏识，把秦地赐给先祖作为周国的附庸国，成为秦国始封君。
    虽然先祖只是封地不足五十里的“附庸”，既不是诸侯，也算不上卿和大夫，但依靠先祖养马而获得的这次机遇对于秦国来说，几乎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它对秦国发展的意义不亚于商君变法。
    后来秦襄公派兵护送周平王东迁至洛邑，有功得了封赏，被封为诸侯，赐封了岐山以西的土地，在上面建立了秦国，正式成为周朝的诸侯国，开启了秦国称霸的序幕。
    秦国这块土地有着优秀的草场，养育出无数征战沙场的战马，骑兵成为大秦对外扩张的一把利刃，而其他六国，因为缺乏战马资源，骑兵的数量极少，所以很难抵抗住大秦的军队。
    嬴政太能理解骑兵的重要性了。
    北方的匈奴，西边的月氏作为游牧民族，比大秦的骑兵更具有天然的优势。
    他们的孩子从学会走路开始，就会去练习骑马，而大秦的骑兵一般都是招募进军队的，十几岁才开始后天的训练。
    “如果我们在边境开放通商，向草原各部高价收取羊绒、兔皮等物，以财帛诱使牧民们去养殖羊和兔子，等到他们得到了好处，就会自然而然的去减少马匹的养殖数量，没了马匹，他们的战斗力将会大大被削弱。”
    林舒弯眉浅笑：“而且兔子繁殖能力特别惊人，会极大的破坏草场的生态平衡。羊吃草根，兔子打洞，可是草场只有那么大，牧草被吃完，我们停止收购羊绒和兔皮，到那时，匈奴，东胡和月氏等部落就得绝户了。”
    扶苏有点担忧：“此计甚毒，明晃晃的阳谋，还不怕他们不接招，即使他们的部落首领看出来了，也很难阻止所有牧民不去加大羊和兔子的养殖数量。可是，等大王攻下那些地方后，草场已经被破坏，重新治理起来可就太难了......”
    嬴政赞赏的扫了扶苏一眼，不错，这两年长进了不少。
    “少量的羊和兔子对草原生态的破坏力有限，大自然可以凭借自身的能力恢复，所以不能等到匈奴，东胡，月氏他们真的绝户了，大秦才出手。”
    林舒早就想到这个问题，不可能放任羊兔泛滥成灾，这中间需要有个人能够来往各地，把控好这个度，在一个最合适的时机，传递出消息，大秦发兵攻打，然后及时清理掉草原上羊和兔子，恢复草场的平衡。
    人选她都想好了。
    此事除了郭开那个二五仔以外，真的再也找不出比他更合适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