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乙真人只是反复强调，“你母亲或许不爱你，但是你是她唯一的孩子，那你就是我的外孙，而且我观你根骨，你继承了蓬莱的血脉，你没发现自己的面貌跟十八岁之后没有什么变化吗？”
李凌寺从未对自己出挑的样貌有过任何的感觉，只最多行军的时候，在河边接水偶尔会照见自己的脸。
“不觉得。”
太乙真人叹了口气说：“昭娘是恨蓬莱啊，她也连带着恨上了你，因为你继承了蓬莱人的血脉，你未来也势必要为蓬莱做出一些牺牲，与其让你未来没个定数，还不如留在蓬莱了，我们都能照顾你，不让你牵连到其他的事情中去。”
李凌寺问：“怎么说？”
太乙真人徐徐道来：“蓬莱人生下就有使命，不能随意下山是因为会遭受天罚，但是昭娘下山了，我用了秘密的术法才能保全她，可她因此记恨上了我，记恨上了蓬莱。她从小就是被我捧在掌心里面长大的姑娘，那玲珑珠就是给她为了躲过天罚保命用的，而且也可以兑换我们蓬莱人帮助的一次机会，可她一直没有用，直到前日，我见到了你们。”
李凌寺：“你是说，我以后会遇见天罚是吗？”
太乙真人点头：“是的，你会克你身边的人，你没有发现吗？”
李凌寺只想起那个娇滴滴的妹妹，“好像是吧。”
太乙真人说道：“不是好像啊，不过往后跟你亲近的人或许会过得好一点，比如你妹妹。那女孩子我观她心术不正，虽然看起来纯良无害，但是内里还是黑的，这就是你拼了命都要守护的女子？”
李凌寺只说：“你懂个什么，她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不护着她，我护着谁？”
太乙真人看劝不动李凌寺，只好从怀里掏出一张护身符然后默默加在李凌寺的背影中，逐渐黄色的符咒与他宽阔的后背融为一体。
他越走越远。
太乙真人笃定道：“你还会再回来的，因为你衰老的速度比平常人都缓慢许多，到时候大家看出了端倪，或许会把你当成祸端，孩子，你最终的归宿，还是蓬莱。你妹妹是个普通人，就算一辈子顺遂平安，她也会百年后消散，你跟她不是一路人.......”
这些话，明明隔着很远很远的距离说的。
可是一字一句都清晰无比地落在李凌寺的耳朵里，他回屋的脚步顿住了。
他如果真的长生，那妹妹怎么办？
李凌寺忽然有些懊恼来了这个地方，眼下只等楚楚身体好了些带她离开。
“哥。”
明媚清亮的女音在他身后响起。
李楚楚正拿着帕子绞头发，一张白嫩到可以掐出水来的脸十分俊秀又好看。
李凌寺忍住了内心的烦闷，笑着问：“怎么不进去，外面风大。”
李楚楚皱眉：“我感觉你很不高兴，怎么了？你刚才去哪了呀。”
李凌寺摇了摇头：“没有不高兴，别多想。”
“不是我多想，是我感觉得到！我现在就能感觉到你很不高兴很不爽，为什么呀？”
李凌寺顿了一会儿，才说：“太乙真人说我继承了蓬莱的血脉，势必要为蓬莱做出一些牺牲，还有就是你觉得我的容貌从十八岁开始变了么？”
李楚楚仔仔细细端详了他的脸，随后摇头：“我觉得没有，不过你还比较年轻，没什么变化也是正常的吧。”
李凌寺嗯了一声，显然心里有事。
李楚楚将刚才跟女使们聊天的话都尽数说给了他听，李凌寺觉得人生突然好无趣，所以他上一次莫名就破了奇门遁甲，然后一路畅通无阻地走到入口来，是因为他本就是蓬莱的人？
而这次带了李楚楚九死一生......
所有的疑惑都链接成了一个圈，告诉着李凌寺，他必须接受自己有蓬莱血统这个事实。
可是他那便宜母妃从始至终都没有告诉过她啊，蓬莱对他来说，就是一个山名，可是到了今日，他才恍惚间觉得具体。
他不想要这血统，抽血还给蓬莱行不行？
“哥！”
李楚楚再一次惊呼，“你要做什么？”
李凌寺被她一大嗓子叫回了神，他差点忘了，自己的妹妹得了玲珑珠，眼下大概是可以完全感知他的情绪，“你知道吗？我从出生开始，就无比的憎恨自己的身世，为什么生在皇家？为什么我的母后就是不爱我？眼下，我更恨的是我这劳什子蓬莱血脉！天道让我容颜永驻，可是这代价我却不想偿还，不是都说血统吗？那就把我抽筋扒皮，血都流干，我才会成为真正我自己。”
李楚楚可以深深刻刻地感觉到李凌寺身体中的那股戾气，在疯狂地运转，甚至有强烈的自毁倾向。
她攥紧了他的袖子：“别做傻事情，你能活五百年，应该开心才对，大不了我百年以后你替我下葬，然后回蓬莱来过你们的日子。”
李凌寺：“不，我不会回来！”
李楚楚咬了咬唇终似没说什么。
翌日。
李楚楚跟李凌寺收拾好自己的行囊，里面都是长老赠送的礼物，她还没有打开瞧，但是感觉都是一等一的好宝贝。
他们该离开了。
也是时候了。
李凌寺在这个地方抵触情绪非常深。
还不如快点走，既然得了长老的首肯，他们这次出山也不会再遇见九死一生的情况。
太乙真人这次没有来送他们。
李凌寺也没有回头。
他大步往前走。
只见望天台上有一道孤独的白衣身影，一直注视着他的背影，直到那背影慢慢在视野中消失不见。
不知道下一次再见是多久。
太乙真人双手合十祈求上天：“祝凌寺平安，此生顺遂，就算他不愿意入我蓬莱，未来天劫到来之日，有老夫的身子顶着。”
太乙真人最后给李凌寺的赠礼便是换命符。
蓬莱人下山要承受巨大的代价，上次的代价让太乙真人一夜白了头，这次轮回，代价却可能是要了他的命。
他落拓一笑。
身后的长老问：“您为什么要笑？”
太乙真人负手道：“年轻人，自然当享大好河山，这蓬莱的命还得我们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