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煤气中毒
作者:沈常青   硬核儿最新章节     
    春节一天天临近,节日的气氛越来越浓。

    在这段充满喜庆的日子里,白素珍却接连遭遇烦心的事情。

    马军散布“离家出走”的虚假信息,搞得家里鸡犬不宁。

    这件事造成的影响尚未平息,马军又给同学写信,控诉万恶的白素珍。他在信中写道:“为了生存,我不拒绝毒蛇和蟾蜍。从此,我学会了冷静和忍耐。”

    这封还没有邮出的信被白素珍发现后,她又气得七窍生烟。

    为避免马军继续惹是生非,她和老马商量,决定让马军晚上还是在家里睡觉。门房夜晚值守的任务,重新由老马去承担。

    可能是因为生气导致上火,也可能是因为吃不香、睡不好导致免疫力下降,白素珍身上突然起了很多红疙瘩,痒起来特别难受。她到部队干休所卫生室拿了扑尔敏片和钙片,按时定量吃过了,又按医生说的方法,回家烧盐水洗澡,但都不顶用。

    唉!屋漏偏逢连阴雨。人一旦倒起霉来,喝凉水都塞牙齿。

    这天晚上,白素珍因为身上痒,一夜没有睡好,早晨五点不到就起床了。她把马颖喊起来做寒假作业,然后用牛奶煮了三个荷包蛋。牛奶鸡蛋煮好后,她用保温杯盛上,准备送到门房里给老马过早。

    走出宿舍楼,她看见干休所的大门栅栏外面站着一个骑摩托车的人,似乎是想进来。栅栏里面也有好几个人想出去,而大门却没有打开。怎么回事?老头子怎么这个时候还不把大门打开?

    白素珍非常纳闷儿,走近门房,却见房门关着。她在门板上敲了几下,里面也没有回音。

    她又转到挨近床铺的窗子下面,边敲窗玻璃边喊:“老马!什么时间了!你怎么还不起床开门?”

    “哎——哎——我——晓——得。”屋内传来非常微弱的声音,而且吐字不清晰。

    白素珍马上意识到老头子可能是犯病了,急忙向院内等着出去的几个人求助:“我家老马可能得了什么病,说话都不清楚了。你们快来帮我把门弄开吧!”

    听她这样讲,一个年轻战士马上走过来,对着门锁处踹了两脚。

    门开了,大家见老马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屋里有一股浓重的煤烟味。

    “肯定是煤气中毒!快把他弄到屋子外面!”白素珍大声喊道。

    她和另外几个人一起,七手八脚地扶起老马,想把他拖出门房。天这么冷,老马只穿着睡衣,白素珍担心老伴儿着凉感冒,又抱起床上的军大衣,披在老马身上。她本来想把大衣给老马穿上,但老马的腿和胳膊已经失去了知觉,没办法穿衣服。

    “老头子,你怎么了?”白素珍焦急地问。

    老马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声音。

    几个人把他搂抱起来,架到门口的长条木椅上坐下。

    老马耷拉着脑袋,喘着粗气,浑身颤抖,非常痛苦的样子。

    白素珍拜托别人帮忙照看一下,然后百米冲刺一样地往家里跑。她站在宿舍楼下面,大声喊叫马红和马军,叫他们赶紧到门房。

    听到马红马军的回应声后,她又调转身子,往干休所卫生室梅医生家里跑。

    来到梅医生家门口,她咚咚咚地猛敲大门,边敲边喊:“梅医生!梅医生!我们家老马煤气中毒了。快救救他吧!”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梅医生用四川口音极不耐烦地回答:“等一哈!人家还没穿衣服的嘛。”

    白素珍这才意识到自己太着急,表现得不够礼貌。

    腊时腊月,如果没有紧急事,别人怎么可能这么早起床呢?她耐心地等了一会儿,见梅医生开门出来,她道了声歉,简单地说明情况,就和梅医生一起前往门房。

    梅医生扒开老马的眼皮看了看,又把了把他的脉搏,然后起身去医务室,说是去搬氧气瓶,拿急救包。

    也许是因为呼吸了新鲜空气,老马突然开口讲话:“我不行了!我不行了!”

    他反反复复地哀嚎,边哭泣,边伸直腿,整个身子往椅子下面滑。

    白素珍叫马红马军把硬板床上的木板卸下来,平放在门房的进门口,然后和大家一起把老马抬到木板上躺下。

    梅医生和护士这时也赶过来了,一人推着氧气瓶,一人提着急救箱。他们把输气管插入老马的鼻孔,同时不停地安慰道:“马所长,冷静点儿!冷静点儿!”

    狂躁的老马这才慢慢平静下来,不再呻吟和叫唤了。

    白素珍抽身出来,又抬起腿飞快地往武所长家里跑。到了武所长家门口,她又挥舞着巴掌猛拍门。

    和梅医生家一样,武所长一家人也没有起床。白素珍就间隔一会儿敲几下,四五个回合之后,才听到屋里传来脚步声。

    睡眼惺忪的武所长打开了大门。

    没等别人问话,白素珍就带着哭腔喊道:“武所长!快救救我们家老马吧!他煤气中毒了,躺在门房的地上,正在抢救。麻烦你派一辆车,快送他去医院。”

    武所长一听是这事,也不敢怠慢,马上出门去找司机,并叫白素珍先去门房等候。

    白素珍又返回门房,问梅医生情况怎么样,说她刚去找武所长了。

    “你找武所长干啥子嘛?”梅医生有点恼火地问。

    “让他派车送医院。”

    梅医生不耐烦地说:“老马已经能说话,情绪也稳定下来了。没有必要送医院!”

    说话间,干休所那辆黑色小轿车从院里开了过来,停在大门口。

    武所长和司机相继从车上下来,焦急地问梅医生:“怎么样?”

    “我认为没问题了。如果家属执意要送医院,那就送吧!”梅医生一边往急救箱里收拾东西,一边没好气地回答。

    “不去医院!不去医院!”老马开口叫道,“我没事了。”

    白素珍于是问老伴儿:“你的腿能动吗?”

    老马抬起腿来摇了摇。

    “你的胳膊能动吗?”

    老马又抬起胳膊摇了摇。

    “你的头能动吗?”

    老马前后左右地转了转头。

    武所长于是征求白素珍的意见,问到底送不送老马去医院。

    “我认为还是应该去医院检查一下。”白素珍坚持自己的意见,“他岁数大了,抵抗力差,比不上年轻人。”

    “好吧!那就把马所长扶上车。”

    “不去医院!不去医院!”老马又开始叫唤,“我好了,没事儿了,不用去医院。”

    武所长左右为难地站在那儿,看看老马,又瞧瞧白素珍。

    “我要求送他去医院,是尽自己的心意和职责。既然他实在不想去,那就算了吧!”白素珍略显尴尬地对武所长说,又转身向司机道歉,“真是对不起!”

    因担心老马躺在门口受凉,武所长提议,扶老马进屋休息。

    “不用了。还是让他回家吧!”

    白素珍吩咐马军看门房,自己和马红搀着老马往家里走。

    安顿老马在床上躺下后,白素珍打开卧室的窗户,通风换气。又灌了个暖水袋,搁在老马的脚头。然后烧姜汤给他喝,把早晨煮的牛奶鸡蛋重新加热,端给他吃。

    这场紧张的生死保卫战才算告一段落。

    上午,有好几波人来家里探望老马。

    快吃午饭的时候,梅医生也来了。他根据了解到的情况,认为老马之所以煤气中毒,是因为昨晚上在门房里烧猪脚的时间太长,吸入了大量的一氧化碳。

    白素珍这才记起家里买了十几个猪脚,老马昨天全部拿到门房里拨毛,并在蜂窝煤炉上烧毛。烧毛的时候气味特别难闻,还会产生大量的烟雾。老马本来就有支气管炎,哪里受得了这般折腾?

    “这些事你就不能交给马红马军干么?为什么总要一个人大包大揽呢?”听过梅医生的分析,白素珍又开始责备老马,“你总是姑息偏袒孩子,自己去受这些洋罪!万一今天我没有及时发现,或者没有抢救过来,你把这一大家子丢给我怎么办?”

    虽是有惊无险,但这次意外给白素珍敲响了警钟,不得不开始考虑自己的未来和归宿。

    嫁给老马十二年,抚养他前妻生的三个孩子,又生了马颖,还有自己带过来的加枝。为了把五个来路不同的孩子拉扯大,并保证他们能够和平相处,期间她不知流过多少辛酸的眼泪,遭遇过多少麻烦和痛苦。如今孩子们长大了,没有一个人领她的情,更谈不上报恩。

    马杰上次回保定过暑假,遇到家人被水电工陈凯勇欺负。他不仅不为家人报仇雪恨,还向陈凯勇示好,遭到白素珍的痛骂。

    挨了一耳光之后,马杰愤然离家,再也没有回来过。据说他在中专学校里交了个女朋友,找到了新的安乐窝。他离开保定就直接去了四川未婚妻家里。

    尔后的节假日,马杰也是和未婚妻一起到四川,陪他未来的丈母娘和老丈人。今年春节,他也没回保定过年。马杰上班九年了,从来没向家里交过一分钱。以前每次回保定,无论时间长短,都是白吃白喝,走的时候,家里还要送他路费。作为家里的长子,他不仅不为父母分忧,还经常在弟弟妹妹面前挑拨离间,让马红马军仇视白素珍。这种恩将仇报的白眼狼,无论他中专毕业后分配到哪里,也不管他将来混得好还是不好,白素珍肯定是做不上一点儿指望。

    受马杰的影响,加上日常生活中产生的一些矛盾和分歧,马红对白素珍同样一肚子意见。她采取的是“软对抗”政策,当面说得好听,背后又是一套。或者当面什么也不说,背后自行其是。要么两面三刀,要么针锋相对,把白素珍视同敌人。

    除了违背白素珍的提醒,与“坏女孩儿”王娜交往,找男朋友也坚持这个原则,与白素珍对着干。只要是白素珍介绍的对象,或者白素珍认为比较优秀的男青年,她一律不予考虑。她自己交往的,或者其他人介绍的男朋友,她也不告诉白素珍。不通报情况,甚至封锁消息,对白素珍严格保密。

    也就是说,她骨子里就没有把白素珍当妈来看待。

    面对这种情形,白素珍当然生气,但转念一想,女儿终归是别家的人,将来总是要出嫁的,对自己是好是坏也无所谓。最让她伤心和失望的,还是小儿子马军。

    马军小时候对她还是挺亲的。每天妈前妈后叫得比谁都甜。她也把马军当亲生儿子一样看待。可谁能想到,如今的马军对她恨到了骨子里,已经好几个月没叫她一声妈了。看过马军骂她的那封信,她让老马找儿子谈心。问马军为什么骂她是毒蛇蟾蜍,让他举出一些她“毒”的事例来。

    马军吞吞吐吐,说不清白素珍到底“毒”在哪里,或许就是因为他们母子没有缘分。

    一天下午,白素珍在整理马军的房间时,意外地发现他抽屉里有个铁盒子。打开铁盒子一看,里面装着一颗子弹和一包白粉沫。白粉沫散发出难闻的气味。她不知道这些白粉沫是啥东西,担心是毒品或者毒药,于是去找医务室的梅医生辨认。

    梅医生经过化验后,认定是一包漂白粉。嘱咐说,漂白粉可不能吃,吃了会把胃烧坏的。

    “家里没有买过漂白粉,马军是从哪儿弄来的这东西?他又不洗衣服,藏漂白粉干什么?还有那颗瘆人的子弹,他收这东西是什么意思?未必这小子准备对我下毒手?”白素珍胡思乱想,免不了心里一阵发慌。

    前不久,她在《民主与法制》杂志上看到一条新闻,一对年近六旬的大学教授,含辛茹苦的把儿子抚养大。夫妻俩对儿子期望值很高,管得自然也比较严。没想到,十九岁的儿子因此心生怨恨,最后竟然用绳索把二位老人活活地勒死了。亲生儿子都会对父母下如此毒手,更何况马军不是自己亲生的。白素珍觉得在这个家里已经没有安全感。她才四十二岁,能上班,能干家务活儿,整天为儿女当牛做马,他们就对她这样。如果她将来老了,不能动了,他们还会管她的死活么?想到这一点儿,她特别的悲观和心寒。

    俗话说,满堂儿女不如半路夫妻。老马对白素珍确实不错,总是像大哥哥一样爱护她、迁就她、尊重她。结婚十二年来,虽说两人之间也有过争吵,但老马从来没有骂过她一句,更没有动手打过她。在家庭重大事情的决策上,一直是白素珍说了算,老马对她百依百顺。

    不过,老马也有弱点,那就是比较平庸,没什么本事。为人过分老实,性格内向,在孩子们面前没一点儿威信,当不了她的保护神。家里的几个孩子变成现在这个样儿,与老马的心慈手软、娇生惯养、放任自流还是有一定的关系。本来可以让孩子们干的家务活儿,他总是自己去干,结果让孩子们变得懒惰。孩子们不用心学习,身上暴露出一些坏毛病,他视而不见,很少去管,嘻嘻哈哈地做好人。看到孩子们故意恶心白素珍,骂她这个当妈的,老马也只是吼几句骂几句,没有动过这些小王八蛋们一手指头。

    白素珍有时埋怨老马不管马军,姑息养奸。

    老马反过来怼她:“你怎么知道我没管?他不听我有什么办法?他都这么大了,爱怎么的,就怎么的吧!杀人放火,该他自己去坐牢。”

    老马甚至责怪白素珍,总是把家里的矛盾讲给外人听,连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都不明白。

    孩子们有错他没本事管,还反过来指责自己的老婆。你说气人不气人?更何况,老马大她十几岁,即将进入垂暮之年,要是得了什么重病,或者像今天这样发生什么意外。一旦老马去世了,她在这个家里呆着还有什么意思?她未来的日子该怎么办?

    三个“白眼狼”肯定指望不上。马颖还小,又不爱学习,将来能否自食其力都成问题。看来,她最终的归宿,只有投靠加枝和加根。

    白素珍认真地回忆了一下,觉得自己为了现在这个家,确实怠慢了两个亲生儿女,对他们造成了一定的伤害。尽管加枝和加根现在没怎么计较,但他们内心深处肯定对她不满。她下决心要回过头来,用实际行动弥补自己的过失。

    “我要辞掉工作,离开现在这个家!去美国帮加枝带孩子。”产生这个念头后,白素珍浑身上下热血沸腾。如醍醐灌顶,她一下子明白了什么是正确的选择,什么是自己最应该做的事情。

    花了好几天时间,她给远在大洋彼岸的女儿写了一封情真意切的信,表达了自己去美国带外孙的想法。

    大年初三,她又向老马摊牌,提出要离开现在这个家,带着马颖去美国生活。

    老马一听,呆若木鸡,感觉如同晴天霹雳。

    他坚决不同意老婆离开,还像小孩子一样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