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丽在县医院住了十天，出院回到了自己偌大的套房。
    她还是站不起来，衣食起居都得靠别人帮助。
    张恒山请假在家照顾她。
    陈丽叫道：“恒山，你过来一下！”
    正坐在沙发上低头看书的张恒山应道：“什么事儿啊？你等一下啊，我这点书看就过来！”
    张恒山还不知道如何照顾瘫痪的病人，这叫第一次结婚没经验。
    陈丽忍着内急说道：“我要去卫生间，你快一点！”
    张恒山长叹一声，连忙合上《反腐倡廉热点面对面》说：“就来了！”说完站起来走过去艰难地抱起陈丽走向洗手间。
    陈丽连蹲下去的能力都没有了，要张恒山像抱婴儿一样，抱着她解手。
    其实，完全可以用尿不湿，他们都还没想到，也没人教他们。
    门庭罗雀，无人问津。
    陈丽是一个偏胖的女人，足足有一百二十多斤。
    尽管张恒山年轻的时候参加过生产劳动，身体状况还算好。但他也已经上了年纪了，抱一个胖女人，还是比较吃力的。
    陈丽解手后，张恒山帮她穿好裤子放到轮椅上，气喘吁吁地坐在沙发上说不出话来。
    陈丽流着眼泪说：“这都是我自己造的孽啊，如今害得你跟我吃苦！恒山，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咱们的儿子啊！”
    张恒山有气没力地说：“陈丽啊，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呢？事情已经这样了，你就别哭了！都怪我太宠你，没管好你，让你犯了这么大的错误！我也该得到报应了！”
    陈丽哭丧着脸说：“恒山，我对不起你们父子！现在这个样子，我还活着干什么呢？不是给你和儿子带来灾难吗？我这个样子，咱们强儿还能娶到老婆吗？怎么办啊？”
    张恒山摇摇头道：“别哭了！整天哭哭啼啼的，有什么用呢？你的性格害了你自己，也害了别人！你除了哭，还能干什么呢？烦不烦啊？啊！赵倩不是叫你调整好心态吗？”
    陈丽用衣袖擦了擦眼泪说：“我记住赵倩说的话，叫我要调整好心态。但我这个样子，还能活下去吗？活着就是给你和强儿增加负担！给别人添麻烦！”
    张恒山一脸无奈道：“陈丽，你不要哭了！能不能改改你的性格啊？你如果这样下去，我也无法活了！整天哭哭啼啼的，一个家搞得乌烟瘴气的！”
    陈丽索性呜呜大哭起来，捶打着自己的双腿骂道：“我造了什么孽啊？老天爷要这样惩罚我！老天爷啊，你就让我站起来吧，我宁愿去坐牢啊！”
    张恒山突然站起来呵斥道：“别哭了！哭有什么用啊！你是造的孽太多了，老天爷惩罚你！如今这个家给你搞成这个样子，你有完没完啊？你还想把我给搞成植物人吗？”
    陈丽继续哭唱道：“我知道自己罪孽深重，我宁愿死了！呜呜呜！”
    张恒山坐在沙发上气的一句话说不出来，捂着耳朵瞪着眼睛。
    套房门咔嚓一声，走进一个一米七八的年轻男人，看着自己的父母问道：“爸，妈，你们怎么啦？”
    张恒山叹了叹气说：“你问她！哭哭啼啼的，这生活还怎么过啊？”
    张强走到陈丽的身边，半蹲着问道：“妈，您怎么啦？怎么又哭了！到底怎么啦？”
    陈丽泪流满面地说：“强儿，我该怎么办啊？去个厕所都要你爸抱着我！我又这么重！呜呜呜，呜呜呜……”
    张强偷偷叹着气安慰道：“妈，您别哭了！您会好起来的！站不起来也是暂时的，只要您肯配合治疗，是一定能好起来的，妈，您要有信心啊！快别哭了，啊！”
    张强也是今天才去上班的，在单位还遭到别人的冷嘲热讽，有的同事看见他就像躲避瘟疫一样。
    他一大早来到了单位，有些同事面对面和张强相遇，好像没看到或不认识似的。
    张强的心里真不是滋味，他坐到自己办公室，无心地浏览着网页。
    大概九点钟，办公室主任陈大明来到张强的办公室，面无表情地说：“张副局长，项局长有事儿叫你去他办公室一趟，他有事找你！你快去吧！”
    平常热情有余、严肃不足的办公室主任，连代词改了，直呼“你”字。
    张强站起来道：“好，我这就跟你过去！”
    陈大明说完话，走前面。
    张强跟在其后，走进局长办公室，笑了笑说：“项局长，您叫我呀！”
    四十五六岁的国土资源局局长项忠诚淡淡一笑说：“你坐，有事儿要和他谈！”
    张强点点头说：“好的，局长，您说！”
    项忠诚道：“张强，你的分管工作要调一下了。昨天党组研究了，你去分管计生、信访、统计，完成领导交办的其他工作。没有别的事儿，你可以走了！”
    张强尴尬地笑了笑说：“项局长，这是为什么？要调整也要等到下个年度呀？干什么要中间调换呢？”
    项忠诚奸诈地笑着说：“工作需要，你得服从领导啊！什么原因，想必你自己也能领悟，我就不具体说了！你要是没事，可以离开了！再见！”
    张强转身默默地离开局长办公室。
    刚到走廊，便遇到了先前梦寐以求地要跟张强结婚的柳若冰。
    柳若冰本想躲避过去，张强便笑着说：“若冰，你到我办公室一下，我有事情要找你！”
    柳若冰不自然地笑了笑说：“好吧！”
    回到办公室，张强淡淡地笑着说：“若冰，你最近很忙呀？我们的事儿，是不是就这样结束了呢？”
    柳若冰低着头，不敢看张强的脸，淡淡地说道：“嗯嗯！我……”
    张强苦笑了一下说：“若冰，我已经明白你的意思了，不，应该前几天就知道，咱们的关系一般是没办法维持下去了！你可以走了，我不会勉强你的！”
    柳若冰抬起头，勉强地笑了笑说：“张强，我仍然爱着你，只是，你现在这样的家庭，我怕吃不了苦，你妈瘫痪了，我没这个能力去照顾她！请你原谅！”
    张强还是十分诚恳地笑道：“你的选择是正确的，我不但不怪你，我还支持你这样做！若冰，咱们好聚好散，希望你能找到一个好归宿！”
    柳若冰点头笑道：“谢谢！谢谢你的宽宏大量！张副局长，那我回办公室了！”
    张强平静地笑道：“若冰，咱们还是朋友，同事，以后相处起来不要有思想负担啊！”
    柳若冰若有所思地说：“张副局长，我觉得，你和赵倩姐才是天生的一对，她其实还爱着你！我也知道，你还爱着她！”
    张强笑着说：“若冰啊，你说得没错，我还是爱着赵倩，但我不能娶她，为什么？估计你也猜到了！你都吃不了的苦，为什么要让赵倩吃呢？你知道我为什么迟迟没答应你？”
    柳若冰笑了笑说：“你还爱着赵倩！”
    张强摆摆手道：“若冰，说明你根本不了解我！即便我家没出事儿，我也不愿还有一个女孩来我家受苦，我妈是什么样的女人，估计你还不知道！”
    柳若冰不解地问道：“为什么？我不明白！”
    张强一脸无奈地说：“人家说，嫁人也要看婆婆！我妈的性格，容不下任何媳妇！任何女孩子都受不了她的强势和无理！若冰，谢谢！你可以走了！”
    柳若冰叹了叹气道：“张强，你是好人，可惜我是一个虚荣心很强，又非常爱面子的女人！不过，我也不遗憾了，至少你是我第一个男人！”
    张强摇了摇头说：“咱们也算是短暂的爱情，哈哈！时间也会捉弄人！”
    柳若冰站起来跨步走到门口又转回身子问道：“张强，你妈怎么样啦？可以告诉我目前的情况吗？”
    张强摇头道：“人是醒过来了，估计都要在轮椅上生活了一辈子了！谢谢你还关心她！走吧！”说完笑了笑目送着只有一起睡过一个晚上的女朋友。
    上班时发生的这些事儿，张强是无法和自己的父母倾诉的，也不会和赵倩说。
    张强眼看着自己的母亲哭丧着脸，无法过正常人的生活，心如尖刀猛刺。加上女朋友的离弃，单位同事的躲避，分管工作的调整，鼻子一酸，眼泪便滴滴答答地飞溅而出。
    陈丽看自己的儿子也哭了，便突然停住哭泣，伸手摸了摸张强的脸蛋说：“强儿，都是我害了你！儿子，快别哭，啊，咱们都不哭好吗？”
    张强点点头，滴落着眼泪说：“好！咱们不哭！”
    张恒山眼看妻儿哭成泪人，自己也挂着眼泪说：“老婆，儿子，你们都受委屈了，都怪我对你们关心不够！唉！我一辈子勤勤恳恳、兢兢业业的工作，没想到还落个如此地步！”
    张强走到张恒山的前面半蹲着身子，握着张恒山的手说：“爸，咱们一家三口都必须坚强地活下去，不管风吹雨打，咱们也要勇往直前！”
    陈丽用双手把轮椅推近张恒山和张强的身边，挤出一点笑意说：“儿子，你在单位有没有受委屈啊？快告诉妈！”
    张强装作若无其事地笑着说：“没有啊！大家对我都很热情！妈，儿子还是副局长呢！谁敢对我怎么样啊？”
    张恒山由阴转晴道：“嗯嗯，这样就好！儿子，你说得非常好，咱们一家一定会挺过去的！”
    陈丽微微一笑说：“强儿，给你妹妹张秀打个电话，叫她这个周末陪我们去玉壶乡向赵倩的父母赔罪！”
    张恒山笑道：“我同意，咱们最对不起的是赵倩一家！”
    张强若有所思地说：“爸，妈，你们真的想去？”
    陈丽点点头道：“对啊，这是一定要去的，不然心里过意不去啊！”
    张强道：“妈，您要有被骂的思想准备啊！李贵英阿姨恨死您了！若您跟李贵英阿姨吵起来怎么办？我很担心啊！你能忍住吗？”
    陈丽苦笑了一声说：“错在我，我怎么可能跟李贵英吵呢？儿子，你就放心吧！我一定会诚心诚意地和赵倩的父母作深刻的检讨，向他们赔罪！”
    张恒山一脸严肃道：“陈丽，你要是忍不住，就还是别去的好！万一你们又吵了起来，那真是仇上加仇了！”
    陈丽摇摇头道：“绝对不会，强儿，快给你妹妹打电话啊！”
    张强拿出手机拨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