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贵英有些无奈，但又有些自豪。
    说无奈呢，来者都是客，都得一一招待，烧水泡茶，倾听陪聊，解释说明，还要苦口婆心地劝行贿人把钱物带回去，客人走后还要清理现场，洗涤茶具。
    李贵英感觉很厌烦，但偶尔又有点自豪感。
    自己原本是个农村姑娘，初中毕业开始在极其偏远贫穷的小村庄代课。
    后面转正了，也就是个普通的小学教师。可以说是社会的底层人物，常常被人瞧不起。
    如今自己的女儿扬眉吐气，当了领导，找上门的人，因为有事儿求助于自己，说话都是毕恭毕敬，极力奉承，听了偶尔也会飘飘然。于是，她便嘿嘿一笑说：“有，还真不少呢！”
    “你和我爸是怎么应对的呢？礼品礼金都退干净了吗？”赵倩微皱眉头问道。
    “东西一件不留，原封不动退还客人。我偶尔还有些厌烦，你爸可就不一样了，拿出笔记本，一一记下客人的要求，然后一点一点解释说明。说得客人心服口服，开开心心地把礼品礼金带回去！真的，我还是非常佩服你爸的耐性！”
    赵倩听母亲李贵英的叙述，摸了摸胸口，放心地笑着说：“好，你们做得好，尤其是我爸，不收礼，说透理。妈，我有你们这样的父母，真没白活，幸福感满满的！”
    “你又开始说好听话啦，有空就回来陪我聊聊天。你爸被政府督导室返聘之后，白天几乎跟你李雄舅舅一起下乡，忙得不亦乐乎，我一个人偶尔也感到孤独。”李贵英说完，自己也笑了起来。
    赵倩嘿嘿笑道：“好，我有空一定多回家陪你聊天。对了，现在我婆婆不在家了，恐怕也要多去那个家陪陪我公公。妈，我发现一个问题，不知道是不是我公公。”
    “你发现什么啦？怀疑你公公做什么？”李贵英好奇地问道。
    赵倩莞尔笑道：“妈，你是好奇，还是紧张呀？”
    “当然是好奇啊，我紧张什么，他又不是我老公。你不要吊我胃口，发现什么？快说！”李贵英应道。
    “有个笔名叫‘恒山老者’的作者，最近写了很多文章发表在纪检网，国家纪检监察报也有。说话风格很像我公公。”
    李贵英李贵英听了赵倩的叙述，便笑了笑说：“恒山老者，就从这个笔名来看，真有可能是他。都写什么文章呢？反腐倡廉方面的？”
    “妈，您太聪明了，和我推想的一模一样，是写反腐倡廉的文章，写得真好，笔力老辣，分析得入情入理。”赵倩称赞道。
    李贵英把手机换一边，贴到耳旁，笑着问道：“恒山老者，提出什么观点呢？”
    “他的其中一个观点，让很多人产生共鸣。受贿固然不对，行贿则是居心叵测。没有行贿，哪来的受贿。理论上行贿收费都是犯罪，但有多少行贿人被判刑呢？连个纪律处分都没有？要彻底反腐，就得从源头抓起。先处理行贿人。”
    李贵英听赵倩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大堆后，笑哈哈地说：“这个观点，倒是比较新颖。自从咱们搬到县城之后，我深有体会，行贿人真的是不择手段‘围猎’领导干部。稍不小心，便会被人拉下水。所以当领导，风险指数太高了。”
    赵倩嘿嘿一笑道：“妈，您是越来越有水平了！行贿人不择手段地‘围猎’党员干部，是腐败增量的重要原因。我想一定会引起高层的重视。不管怎样，咱们一定要小心谨慎！”
    李贵英干脆利落地笑着说：“你就放心吧，我和你爸绝对不会收人家的东西，就是几斤水果咱们都不会要的！总之，不拿群众一针一线。”
    “妈，没给舅舅工程做，您会不会怪女儿呀？”赵倩故意提起之前的事儿。
    李贵英笑了笑说：“开始的时候，确实对你有点意见，后来想想，还是你做得对。妈支持你！”
    赵倩笑道：“妈，那舅舅舅妈会怨我吗？”
    “不会啦，他们通情达理着呢，特别是你舅妈柳丽。倩儿，有空倒是要去看看他们，舅舅舅妈从来都当你为亲生女儿的。”李贵英抿嘴说道。
    赵倩点点头说：“好，我听妈的，一定要去看他们，还有李雄舅舅的妈妈，我的堂外婆。妈，李雄舅舅对我就像对他自己的亲外甥女一样的好。”
    “你对他也不错啊，提拔去当督导室主任，也是你推荐的，正科级领导干部诶！”李贵英喜笑颜开地说。
    赵倩摇摇头笑道：“妈，我推荐李雄舅舅当督导室主任，不是因为亲戚关系，也不是因为他曾经是我的领导。这是工作需要，是他自己能力超群、政绩卓越。”
    李贵英笑了笑说：“外面的人都这样认为，李雄和张秀同时提拔，都是因为你，而且李雄还一步到位，直接正科。如果李雄不是因为你，那张秀总是因为你吧。”
    “妈，不是的，其实，秀儿也是很有能力的女人，在某种程度上，比我强多了。再说，郭新文是县委书记和县长面前红得发紫的企业家，福宁县的交税大户。”
    赵倩这样辩解道。
    “哈哈，不用太谦虚，你有没有帮他们，他们自己心里有数。总之，外面的人都是认为李雄和张秀靠你才提拔的！”李贵英说完，略带自豪地看着窗外层层叠叠的小山丘。
    外人的议论，不是没有一点根据，如果没有赵倩的推荐，李雄就是再有能力，县委书记和县长也不一定会认识他。而张秀就更不用说，一个小学副校长，县委书记和县长认识的可能性不是很大。
    赵倩帮了人，从来不放在心上，也不会在对方面前提起，更不会要人报恩。
    就是这样，才会让对方从内心上感激自己，因为每个人都要面子，提拔更是如此，都想人们认为自己的升迁是靠能力和资历得来的。
    母女俩聊了很久，也聊了很多话题。
    赵倩看了看手机屏幕，笑着说：“妈，我有事要办了，就聊到这里吧。晚上我回家吃晚饭，能不能叫我公公一起过来吃？让他也享受享受您的厨艺！”
    李贵英哼哼笑道：“好，你这样会让我，特别是你爸羡慕嫉妒恨的哈！你的两个‘公’就由你通知吧！六点开饭。”
    赵倩刚把手机放到桌子上，党政办主任李晓丽疲劳感十足地捧着一叠文件资料，走进书记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