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3章大漩涡
稍后，用一双又细又短的小腿站立在桌上的“鸳鸯鸦”突然张开嘴，竟然口吐人言，说道：“真如道长，诸位。你们的帆船的速度已经开到最大了吗？”
这鸳鸯鸦的声音十分怪异，有些嘶哑，听起来很是难受。
身在前方的五行岛，突然派了一只“鸳鸯鸦”过来，第一句话就是问他们的飞行速度。
很明显，五行岛诸人所乘飞舟法宝的速度，还可以比现在更快。
但是陆潜的鬼帆，此时已经开到了最大速度。
看到真如道长等人看向他，投来了问询的目光，陆潜直接点了点头。
真如道人见状，对着鸳鸯鸦道：“不错。有什么问题吗？”
鸳鸯鸦听到真如道人的话，如实将其传递出去。
过了一会，鸳鸯鸦似是得到了对面的答复，开口道：“没问题。请各位保持速度，跟上我们。路途遥远，各位可以先休息一下，到了目的地后，咱们再行沟通。”
汪沅漳道：“相公，我是想说，那个地方，连我父亲去了都没能出来。你们此去，岂非是……白白送死吗？”
但是他并没有明言，而是用目光示意，他是想要对五行岛有所隐瞒吗？
对真如道人的伎俩，陆潜自然没理由去对五行岛揭破。
而陆潜也知道，真如道人、钟嗣美他们，同样明白。
他扭头看向汪沅漳，给她使了个眼色。
敖兰奚听了，看了看桌上的鸳鸯鸦，嘴角一勾，露出了一丝玩味的笑容，开口道：“相公放心，就由我来照顾它吧。”
然后，陆潜又将敖兰溪掏了出来，对她道：“你照顾好这只小家伙。这是鸳鸯鸦，可以跟外界通信，对我们很重要，你小心一些，别给它弄死了。”
下层舱室，则是仓库和炮舱，操控鬼帆的阴鬼们充斥的地方。
但是，即便是十万个理由，也抵不上这一句：
红月将至！
陆潜闻言，皱起眉头，道：“那你刚刚喊我，是想要说什么？”
这鸳鸯鸦，可以感应到精神力波动！
他们使用精神力“说话”，也不知这只鸳鸯鸦是否能够听到？
甚至就连五行岛诸人，也是明白的。
汪沅漳一怔，对陆潜说道：“相公，我刚才看你的眼色……就没敢隐瞒，这封信，确实有密语，但是需要我的血涂抹上去，才能够解读出密语的内容，然而我现在……”
汪沅漳瞬间瞪大了眼睛，这才明白了过来。原来她跟相公之间的精神力沟通，竟然也已经不安全了。
陆潜冲她点了点头。
连身为地仙的流云剑仙都栽进了那所谓的“海底秘境”之中，他们又如何能够幸免？
他们有一万个理由，逃避这一次的行动。
想到此处，陆潜直接点了点头。
不过，陆潜随即便想到了，这只鸳鸯鸦，无论放到他们双方任何人的手中，都难免会引起对方的猜忌。放到他手中，最为合适。
听到汪沅漳的话，陆潜一时间沉默了下来。
汪沅漳现在只是一副阴灵，肉身早就没了，当然没有“血液”拿出来用了。
鸳鸯鸦可以感应到周围的精神力波动，真如道人显然是知道的。
这间舱室里，就只剩下陆潜和汪沅漳两人。
这鸳鸯鸦竟颇通人性，它看着敖兰奚，竟然忍不住开始后退，似乎一脸惧色。
汪沅漳也跟着进去。
看样子五行岛送这只鸳鸯鸦来，除了方便他们之间通信外，还有监视的目的。
钟嗣美听了，说道：“按照黎德雨叙述的经历来看，咱们飞到大漩涡处，至少也要两三天的时间。”
真如道人也站起身，若有深意的看了桌上的鸳鸯鸦一眼，对陆潜道：“这鸳鸯鸦就由陆潜小友保管吧，有什么事情随时通知我们就好。”
陆潜此刻的身份，倒是成了他们这支队伍的“中间人”和“调和剂”了。
汪沅漳看着陆潜，然后用精神力给他传音道：“相公？”
景艳秀当然不会带他们到下层的舱室里去，这一点也无需陆潜吩咐。
听到真如道人的话，陆潜微微一怔。
陆潜吩咐完后，直接取出剪月门挂了起来，对汪沅漳使了个眼色，走进剪月门。
鬼帆有上面一层、下面两层船舱。不过只有上层船舱是用来住人的。
怪不得，刚刚真如在临行前特意用眼神警告了他一下。
汪沅漳面露疑惑地看了看鸳鸯鸦。
陆潜的双目，一直在盯着桌上的鸳鸯鸦，就在汪沅漳用精神力传音的一瞬间，陆潜就发现，这只鸳鸯鸦耳朵部位的羽毛稍稍动了一下。
真如道人没接钟嗣美的话茬，他回应了鸳鸯鸦一句，然后才对众人说道：“如果没有别的事情，就请陆小友给大家安排房间吧。”
说完，他对景艳秀道：“带大家挑选房间。”
然后，景艳秀便带领众人，出了船舱。
进入月宫后，陆潜对汪沅漳道：“咱们不能在此久留，真如道人他们应该能够感应到咱们在船上消失了。你在你父亲的信上看到了什么，挑重点说。”
陆潜扫视了众人一眼，然后站起身道：“各位，我这船条件简陋了些，还请多包涵。”
她的意思，陆潜明白。
去，或可博得一丝生机。
不去，等红月降临之后，大家全都必死无疑。
这一点，几乎是他们所有人的共识。
这也是五行岛的五位岛主、和清玄观、朝廷这些人愿意甘冒此险的主要原因。
到了如今这个时候，陆潜对此，也不得不信了。
陆潜道：“危险是肯定的，对此，他们所有人、包括我在内，都十分清楚。”
汪沅漳听到陆潜的话，顿时瞪大了眼睛，张了张嘴。
不过，最终她还是什么话都没说出口。
陆潜望着她，笑着拍了拍汪沅漳的肩膀，道：“危险，我也想要避开。只可惜，这一次，我同样也是避无可避。作为我的纸新娘，只能是连累伱们了。”
作为剪纸主人，陆潜死，则他的纸新娘们必死。
汪沅漳望着陆潜，一张小嘴再度翕动了一下，然后才说道：“相公说的哪里话，沅漳自是要跟相公共同进退的。”
陆潜执意要汪沅漳看这封信，一是因为她才是这封信的真正主人；二是他自然也希望汪沅漳作为这封信的主人、能够空中解读出其它的答案来。
陆潜猜对了一半，流云剑仙的心中，果然有密语。
但是，这“密语”，他们现在却无法解读出来。
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毕竟，这封信，已经迟到了三百年。
“走吧。”
陆潜拉着汪沅漳的手，离开了月宫。
出了月宫之后，陆潜立刻将剪月门收起来。
月宫的存在，还是不能透露的。
……
……
在大海上飞行，一开始新奇，但时间久了，就有些枯燥。
这一路上，陆潜算是见识到了大海的凶险。
虽然他们距离海面有数百丈高，但是沿途依然不断有海兽从海中冒出头来，冲着他们龇牙咧嘴的示威。
甚至于，有许多长着翅膀的海兽，竟从海面上飞了起来，直扑向他们。
好在，鬼帆自身拥有大炮，船上的乘客也全都不是省油的灯。
就这样，连续飞行了近三天后。
这日正午。
艳阳高照。
……
在海上飞行，尤其是时间久了，很容易让人产生一种孤独感。
天空是蔚蓝的，大海也是深蓝色的。
放眼望去，东南西北各个方向，蓝天和蓝海，最终都会交汇到一处去融为一体。
(
而局中人，就如同是这笼中的鸟儿，无论他如何飞行、如何挣扎，都逃不开笼子的束缚。
不过今天——
经历了两日海天一体的众人，终于看到，大海发生了一丝改变。
平静的海面上，涌现出一层层巨大的弧形波浪。
波浪层层叠叠，紧密相连。
站在甲板上，能够感受到从海面上吹来的咸湿的空气。
但相对于这风力而言，海中的波浪，明显要夸张了许多。
如果，他们此时是在海面上航行，那么浪涛，早已涌上了甲板，将他们打翻了。
波浪层叠的海面上，越往前飞，越能够察觉到——
如同山中的梯田一样。
“大漩涡到了。”
不需真海道人说，所有人看到这一幕，都已经明白了过来。
到达目的地了。
只是，这海中的大漩涡，其“大”的程度，却是远远超出了众人的想象。
他们现在所能够看到的，只是这大漩涡的一个边角，连其全貌都看不到。
陆潜站在人群之中，同样手扶着船舷，望着下方的海面。
这时，他突然开口说道：“将船拉高。”
他指挥鬼帆，不需要开口说话。这句话，是说给众人听的。
鬼帆接到了命令，一边向前飞着，一边向上飞升而起。
随着鬼帆向上飞起，众人的视野，也逐渐扩大。
海面上，一圈圈弧形的波纹，也随之扩大。
随着海面波纹的扩大，波纹的“弧形”、其弧度也越来越大。
海面上，一圈圈的波浪，其上下的落差，也越来越大。
渐渐的，一个巨大旋涡的大半面貌，便在众人的眼前浮现出来。
甲板上，在立的诸人，无不是修为通天、见多识广之辈。
然而，当他们看到，自己脚下的这片巨大的海上旋涡时，也都震惊的目瞪口呆。
尤其是，随着鬼帆向前继续航行，前方旋涡的中心，渐渐的露出一个漆黑的黑洞。
这口黑洞，位于大海的中心位置，不知其广，更不知其深。
四周的海水，围绕着这个黑洞的洞口，倾泻而下，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环形瀑布。
而黑洞的四周，则是奔腾旋转的海水。
即便是相距数百丈、甚至近千丈高，海水的奔腾倾泻之声，仍旧不绝于耳。
可想而知，若是身处于这处黑洞中心的话，那振聋发聩的海水之声，将会是何等的震撼！
就在黑洞的上空。
有一个小小的黑点，在其上悬浮着，渺小得如同一只蚂蚁一般。
但以众人的眼力，自然看得出来，那个所谓的“黑点”，正是五行岛诸人所乘坐的飞舟。
就在此时，落在敖兰奚肩头的鸳鸯鸦，突然开口说话了：“真如道长，诸位？”
听到鸳鸯鸦开口说话，众人对视一眼，最终都将目光落向了真如道人。
真如道人见状，咳嗽一声，说道：“五位岛主，我是真如，我们都在。”
旋即，便听鸳鸯鸦开口说道：“各位，现在咱们已经抵达大漩涡的中心，下面咱们需要从旋涡的中心进入、直落到海底深处。
二十息后，我们要开始降落，请诸位紧随，以防走失。”
在鸳鸯鸦说到“中心”两个字的时候，真如道人便从怀中掏出一根一尺来长的尺子。
钟嗣美在看到真如道人动作的同时，也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花伞似的东西。
等鸳鸯鸦的话说完了，真如道人立刻说道：“诸位，下去吧。生死——成败，在此一举了！”
说罢，他将手中的尺子一扬，飞到空中的铁尺，突然变大，长成了一丈来长，像一根扁担一样。
真如道人、真海道人、柳余烟，分别抓住铁尺的两端和中央，并随着铁尺飞出甲板，向下坠落。
陆潜也早已将纸新娘收起来，并同时掏出了白虎怒涛，骑了上去。
白虎离开甲板，向外飞去。
而同时，钟嗣美也将手中的小伞抛出。
飞出去的花伞，立刻变大，变得比普通的油纸伞稍大的模样。
仲孙伯京和段道济，各自抓住了伞柄的一段，随着花伞升起，飞离开甲板。
仲孙伯京和段道济二人，同时看向钟嗣美，用目光催促她过来，一同抓着这把花伞法宝坠落。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钟嗣美对两人的眼神丝毫不加理会，她一纵身，居然飞向了陆潜，直接从后面骑在白虎身上，双臂环住了陆潜的腰。
钟嗣美紧紧抱住了陆潜的腰，嘴巴就凑到他的耳边，说道：“陆公子，不介意我搭车吧？”
“我顶你个肺——”
在钟嗣美扑向他的一瞬间，陆潜差点就出手了。
不过好在，他感受到，钟嗣美身上完全没有任何杀气，显然她并没有攻击的意图。
见此，陆潜才生生止住了自己的动作。
此时，所有人的动作都已经展开。
五行岛说等他们“二十息”的时间，但他们此刻身在高空之上，距离下方的飞舟尚有数百丈远。按照正常速度，二十息的时间，不过堪堪够他们赶上五行岛飞舟的尾翼。
此时此刻，自然再也没有功夫去纠缠其它。
陆潜感到腰肢被钟嗣美一环，他心如电转，没理会钟嗣美，而是将鬼帆收起，然后驱动白虎，向下坠落。
白虎接到陆潜的命令，立刻栽头向下飞去，整个白虎的身体近乎要倒垂下去，速度快得不可思议。
陆潜的耳边，只能够听见呼呼的风声。
他两鬓的发丝，被风吹动，直接拍到了身后钟嗣美的脸上。
这时，陆潜明白过来了。
钟嗣美主动找上他，不是要搭乘他的坐骑，而是要对他进行监视。
毕竟，下方那口漆黑无比、深不见底的海底深渊，就在眼前。
即便是他们，亲眼所见之下，也未免心惊。
陆潜事到临头，临阵退缩不敢下海，是完全有可能的。
至少他们的防备这种“可能”的发生。
而钟嗣美的作用，就是监督，避免陆潜事到临头当逃兵。
想到这里，陆潜心中冷哼一声，再度驱动白虎。
白虎原本已经头下尾上倾斜着向下疾飞，这时候接到到了陆潜的命令，它再度变换角度，身躯几乎笔直的垂立起来，速度更加快了一倍。
瞬间，他们就超越了打花伞的仲孙伯京二人、以及附身于铁尺的真如三人。
下方大漩涡中心的黑色空洞，在两人的瞳孔中急速放大。
耳边，已尽是波涛汹涌的海浪之声。
饶是钟嗣美，此时此刻，也没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
几乎下意识的，她手一扭陆潜的肩膀，道：“要死啊你——”
只可惜，她的话一说出口，就立刻被狂风吹散了。
即便是近在咫尺，话音也无法传入陆潜的耳朵里。
就在她说话间，两人随着白虎急速下坠，竟然超越了下方五行岛的飞舟。
两人跟飞舟擦肩而过，拥挤在飞舟上的谷卿材等六人，一脸震惊地看向他们。
他们脸上的惊异之色，清晰入目。
两方交错之后，白虎随即超越了对方，向下坠落。
海平面，已近在眼前。
在下一刻，他们即将坠入海平面之下，率先进入巨大的海中旋涡里。
而就在这时，陆潜的精神力感知向后抛去，立刻便“看”到了——
在他们身后，五行岛的飞舟，不知出于什么缘故，竟然也开始加速，向他们追了上来。
看到这一幕，陆潜的嘴角，不禁勾起一丝冷笑。
看样子，他赌对了。
五行岛不愿意让他们率先抵达海底。
而感受到五行岛如此动作的陆潜，却丝毫不做改变，白虎依然保持着原来的速度，急冲直下。
瞬间，他们便率先坠入到海平面之下。
放眼望去，四周，一望无垠的海面不见了。
只剩下，奔腾的海水，在他们的四周，螺旋而下。
这一刻，天和海，似乎在那一刹那间，全都消失不见了。
天地间，只剩下了奔腾的海水——
一只白虎——
还有，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
而他们的眼前，垂直向下，则是漆黑的、无尽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