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洛阴主星。
洛城市，总督宫。
“咳咳。”
负责汇报工作的文书官紧张得淌汗，手里的数据报告抖落了好几次，可是一字也无法说出。
换一个人来，也一样。
只要看过了那份数据，就会抑制不住眼角的泪，同时恐惧、惊慌……什么情绪都爬满了额头。
“罢了，你们出去。”阮子漾在高台上挥了挥手。
圣裳厅外站着许多官员，因为阅兵日，从各城市的市巢司抽调来的武官，卫戍舰队的将官，还有各个行政层级的文官，结果阅兵没有看成，他们都被紧急赶出了大厅，只能隔着宫墙，借进出的官员猜测里面发生了什么。
直到敖钲出现。
“……看，敖大人，敖大人回宫了！”
“……真的是他，喂，到底到了什么地步，要把他老请回来啊……”
“你们没注意吗……星区里有点底的老家伙们全部请回来了，不愿回的，也在观望……”
“总督的态度呢……？”
“……架在火上烤。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如果苍平和参事院那边搞不好，或许要换天呢？”
“我觉得不会，越州那边都没消息，阮家还是稳的。”
敖钲瞪了叽叽喳喳的议员与百官，停下步伐，等着，百官意识到他在盯人，纷纷住口，敖钲这才继续走。
文书官们正从大厅里齐齐的退出来，敖钲身后，图兰、郑子期、宋诗修跟着。
“怎么样，图兰，新闻看半天了。”
“炸了，一语三关。”
“哪三关？”郑子期追问。
“市区战舰炸了，洛阴舆论炸了，我的邮箱消息炸了。”
“我也是。”郑子期展示了一下他的手环，光屏上十三万条未读的消息，来自洛阴星区的很多星球、媒体、社团或者个人。
“根本不敢点开。”
众人鱼贯而入，大厅里阮子漾平静的等待着。
“文件，念吧。”
她在室内留下了一个机械宫仆，很明显，直面那张报告单，已经不是常人能做到的了。
四人落座，敖钲在最前面。
“阅兵日，坠舰事件，分析报告。”
机械仆人在空荡大厅的读音非常空灵，翻纸的声音也一样。
“本事件与宫下区六二三暴动，米赫拂陷落，南陆动乱合并，称为六二三洛阴内战。据此，判定洛阴，恩提克集团茗爵，米尔苏缇斯，挑起战争，已经定性为叛党，将依法，向星区上一级的帝国政府提起镇压诉讼。”
郑子期把头偏到图兰耳边，震惊道：“米尔把米赫拂主星打下来了？”
图兰注意到总督的眼神冷若冰霜，没敢回话。
“现在汇报阅兵日坠舰事件，洛阴卫戍舰队旗舰，伊春级求雨鬼号，以及数艘帝国驱逐舰、巡洋舰，在受到外部侵略的情况下英勇抗争，不敌，迫降在洛阴主星大陆中北部，因缺乏降落跑道，直接撞击闹市区。”
“哗啦哗啦”的翻纸声搅动着每个人的心弦。
“事故造成重大伤亡，截止目前，帝国公民死亡，1054237人，轻伤，123496人，重伤，758001人，失踪……”
“……110434人。”
战列舰左舷甲板擦出了一条深沟，整个迫降过程中散落的碎片像一道决堤的河水，呈放射状贯穿了整个洛城市、洛水市广阔的大地，最远的碎片，是在蜜蒲市的荒漠里找到的。
连总督宫也被撞裂了一面墙。
江渊大厦与裁雨斋很幸运，只是被尘埃与震波弄碎了些玻璃，烈阳岛和一些公司庄园就比较惨了，因为在洛城市西北，碎片几乎和陨石般到处散落，清理它们不知道要花费多少时间和金钱。
老百姓……
没有人敢提这一点。
公司的损失依赖发达的统计部门还能算出来，老百姓的损失就已经大到无法估量。坠舰发生第二天，洛阴的金融市场完全乱了套。
阮子漾全程掐着嗓子听完了报告，安静的可怕。
大家也一句话不说。
忽然，多年来一直情绪冷静，被誉为“星球的水平面”的她站起来，点亮两色单手光热刃，怒吼着劈向了身后的宝座。
无数建材雪崩似的被砍落了，阮子漾喝斥了几句没人听得懂的姑苏话。理智短暂的丧失，使她砍断了自己的辫子尖也浑然不觉。
直到头发发出的焦味被她捕捉到，她才收起炽热的刀刃，转过身，语气重回冷淡。
“敖钲，椿儿呢？”
“在回来的路上，她说要先见才羽，问商洛集团行动的细节。”
阮子漾点点头，命令近侍取来她的总督专服。
“让她赶紧回来坐镇，宫下区依然没有平静，再增派两个营的大理寺给下方，帮我备好穿梭机和禁军，在我回来前，洛阴持续戒严。”
郑子期站了起来：“大人，您要去哪儿？”
“大梁。”
阮子漾戴上了象征总督的帽子，冰冷的说。
“你们看好洛阴，我去一趟大梁府。”
“您要去魏博镇？一直以来，您都反对再和苍平宫联系啊？这也是敖大人和九关秋家的意向。”
阮子漾走到了他面前，压低帽檐道：“现在我有的选么？洛阴，有的选么。”
总督开启圣裳厅的殿门，安静的走过百官的席前，她向这颗星球的民众发出了终极的拷问。
你们能照顾好自己的母星吗？
·
洛水市，星区第一医疗总院。
“好痒……”
九关秋才羽穿着雪白的病号服，一只手紧紧攥着身边白浅的衣服。
“真的好痒！”她捶了一下桌板，这才让人注意到她整个人以和人掰手腕的姿势，压着半边身子在桌上，右臂与一台巨大的机器相连。
“再痒也不能挠。”白浅心疼且坚持己见地控住她的左手，不让她动弹，“好了，结束了，要看看么？”
才羽忍住难受的劲儿，略微颔首低眉。
“吾人今天才知道，痒到极致比痛还钻心。”
白浅递给她一个治愈的笑容：“正如甜到极致比辣还要苦。”
他在机器边上的总控屏操作了片刻，机器如同温顺的龙松开了嘴中食，才羽看着右臂的机械结构缓缓脱开：
右手小臂有一半被鳞片似的钢质物覆盖，在手腕处逐渐透明、柔软，掌心有无数的肉芽正在生长，缓慢，但肉眼可见的向前钻探——看见就觉得痒。
而指骨是又硬又透明的。
“大概要一个月左右，这些纳米机器人才能完全复原你的神经和骨髓……”
“清楚了。”
才羽顶着痛痒兼备的触感试了试抓握动作，她纤细的手臂像一只玻璃的艺术品。
“坠舰终于还是发生了，只是可惜那时候我还没醒……真是死里逃生。寒筱北那孩子怎么样？”
“应该还活着，我们三法司出动了所有法医，勘定现场的尸体，大理寺不也得加入挖掘工作么，军舰内外都埋着无数生命信号，今天下午，我们就去现场帮忙吧。”
“现在就去。”
九关秋拿定主意，把手套戴上，防止她一看见那些肉芽和血管就痒个不行。
“不养养伤？”
“我们是去掘人，不是去打仗，身体够用。而且你不也没有歇息，吊着盐水通宵看公文，以为我不知道。”
白浅苦笑了一阵，没有反驳她。
“走吧，备好悬浮车，记得把那条视频发给总督和汤家，确保所有洛阴高层都能看到。”
“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