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拉菲尔眼疾手快地拉住一个跑的迅速的女人，她注意到了，这个女人从那对夫妻吵架开始就一直在偷听，甚至追着从铁栅栏门前到了人群外围。
    「姐姐？请问刚才发生什么事了？」
    女人惊魂未定，一把甩开了薇拉菲尔的手。
    「死人了！那个男的一拳打死了那个老乞儿！」
    「什么？他为什么要打那个乞丐？梨有毒吗难道是？」
    薇拉菲尔先是吃惊了一下，不愿意相信这种突然袭击致死的情况。
    「是那个老乞儿倒霉！那个男人是远近闻名的脾气暴躁爱打人！老乞儿在这儿从小生长到大，虽然痴傻，但人善良，大家都愿意给口饭吃，他今天是倒霉了才死了！他就不该去给那个女人东西的！搞得那个男人直接冲上去下了死手啊！造孽！幸好老乞儿没有儿女！」
    说完，她头也不回朝着一个方向跑走了。
    薇拉菲尔还没回过神，学院里面出来了负责人，查看了情况，然后大声告诉所有人去南侧门接自家的孩子，所有人恨不得四驱并用地赶到南侧门去。
    隔着人群，特蕾莎牵着马和薇拉菲尔遥遥对望，示意让她去南侧门，薇拉菲尔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但内心依然是懵圈的状态。
    打死老人的男人这时才慌慌张张想跑，他的女人坐在地上哭，周围几个留在这里的人一起压住了男人，地上死去的乞丐没有任何人管，原本不多的牙因为正脸着地，此刻嘴里血肉模糊，满脸肮脏，邋遢的样子任谁看了也不愿意去给他翻个身。
    死的是老乞儿，后脑勺受到重击，年纪很大的他又头部着地，当场死亡了。
    这是赶来的士兵和行政人员得出的结论，施暴者被当场带走，有人抬走了老乞儿的尸体，一张白布隔绝了他和这世界最后的联系。
    薇拉菲尔愣在原地，目睹一切，心中不知作何感想，恰好此时特蕾莎带着布鲁斯从南侧门赶来，还没叫住薇拉菲尔，她就停住了，布鲁斯也停住了。
    「请问是，薇拉菲尔王妃吗？」
    薇拉菲尔应声回头，是刚才下定论的城邦管理员。
    见薇拉菲尔没有说话，他着急的流汗，嘴里解释刚才发生的一切，小心翼翼观察薇拉菲尔的神态，发现她一直处于无神的状态，心中更加碎碎念，直到薇拉菲尔开口问，「你认出我来了？」
    「是是是！当然认得出来！怎么会认不出来呢！刚刚是在工作期间所以不能招呼您，您千万别介……」
    薇拉菲尔“哦”了一声，简单应了他几句，表示自己还有事，城邦管理者立刻有眼色地走开了。
    特蕾莎这才带着布鲁斯上前来，眼中露出些许担忧，看到薇拉菲尔的神色之后才松了一口气，「布鲁斯听到你来接他了，吵着要跟你一起，我就带他来了，先走了，你记得带他回家，南克可多他们还在等我。」
    薇拉菲尔弯腰扶上布鲁斯的肩膀，点点头说“好”。
    等人走后她才俯身问布鲁斯想做什么，五年的时间让他长高很多，他也不再是那个小冬瓜了。
    布鲁斯不说话，只是默默将书包递给薇拉菲尔，她也不说话，直接接过提在手上。布鲁斯就拉着她的手在街上走，东走走西走走，买了极臭的奶酪，一些生栗，布满面糠的面包等，心不在焉的薇拉菲尔毫不在意地为此买单，直到布鲁斯买完所有要的东西之后才说要回家了，随路并没有看见有轮椅一样的东西可卖，最方便的工具当属小型板车了，但桑芙洛米可没有马车夫，于是她买了个整洁的拐杖回去。
    薇拉菲尔这才想起来要告诉布鲁斯桑芙洛米没事，不过说完布鲁斯似乎并不在意，只淡淡地“嗯”了一声，之后就没有说过话了，薇拉菲尔心中生出不适感，心想前两天布鲁斯还不是这样，分明那时候还会和人贴贴脸问好。
    「你不说谢谢吗？」
    薇拉菲尔试探性开口。
    布鲁斯显然不太愿意说出这话，这种扭捏的态度让薇拉菲尔更加感到奇怪。
    她什么也没说，买了两匹马骑回去，这时候的桑芙洛米似乎已经醒了，坐在床上等着薇拉菲尔回家。听见开门声她立刻出声问薇拉菲尔，得到回应之后她才松下一口气，布鲁斯跑进房间和桑芙洛米贴了贴脸，随后拿过放在内屋的羊毛袋包回了自己的房间，那个库房旁的小房间，他就睡那儿。
    薇拉菲尔坐到床边将拐杖放在床边，桑芙洛米还未说话，只是轻轻抱了抱她，眼中谢意流露，感激的话说不出口。
    「今天还有什么事吗？我替你做完了再走。」
    「没有了，今天麻烦你了，我应该给你找一身衣服再睡的，你的这些衣服看上去很贵。」
    「不用担心。」
    薇拉菲尔想了想，隔着木头若有所思地望向布鲁斯的房间。
    「今天接布鲁斯下学的时候，一切顺利，他买了很多吃的享用，但没有说谢谢。」
    桑芙洛米看着床头椅子上摆的三两样，心中明白薇拉菲尔说的是这些，「可能是平时我不太要求他说这些……也从来没人强制他说感谢的话，所以他也不爱说吧，而且……」
    桑芙洛米顿了顿，神色踌躇道：
    「他已经上学有三五年了，早几年他可以学到很多美好的品质，但今天是第五年了，马上要迎来第六年了，有些东西我不想让他学了，我有隐晦地提起我的想法，布鲁斯似乎很抗拒。」
    薇拉菲尔听了，有些疑惑，「你说的是什么？为什么不让他读书了？还是说……你是因为经济的原因所以找了个理由……？」
    「不不不，不是的，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是……算了，如果你有空，可以读一下兰德学院六年学生的书籍，事实上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并不知道那些东西在哪一册书中了，但我知道那些内容他们肯定还存在在书里，我觉得不该把那些东西教给孩子们，但这么多年都是这样过来了，我甚至也不确定是不是我自己的问题了……」
    听了这些话，薇拉菲尔点点头，「我记得曾经你说过，爷爷叫你不要读书，你还是读了，你觉得爷爷说的会不会是你现在想的呢？」
    桑芙洛米神情顿住，眼神忽然无神起来，似乎陷入了思考一样，什么话也不说 ，像被击中受了巨大的伤痛一样开始慢慢喘息，略显受伤的神情在无声的沉默中浮出。
    良久，桑芙洛米才咳嗽了两声，为自己的失态表示抱歉，很快调整好情绪，无奈地失笑了，「父亲从不认为我做错了，他总说我是有智慧的孩子，不应该被教条束缚，我想他是对的，即便这样他也没有阻拦我读书的进程，如果他愿意狠心一点，或许我不会变成如今这样。」
    薇拉菲尔起身拍拍她的肩，她还不知道桑芙洛米在感慨什么，但看上去她似乎正在怀念什么，又好像在淌过错误的深渊。
    「如果爷爷真的那样做，大概你也会计较这件事一辈子了，放宽心些吧，你大概想明白了，爷爷也会高兴的。」
    又说了些无关的话，她打算离开了。
    桑芙洛米捏住拐杖准备起身，薇拉菲尔按住她，「不用起来，你的腿断了，但我帮你治好了，你好好休养一个月会慢慢恢复的，我走了。」
    门被风轻轻吹动，再然后，预想之中第二道门关上的声音没有传来，桑芙洛米靠着墙呢喃了什么，随后失神望着天花板，很久之后眼角才滑落出一滴艰难泪水。
    *
    金光落下，有人从墙面的水波中走出来。
    薇拉菲尔拍了拍皮草，穿过大厅开门打算去看看两只小猫今天的状况，开了门，两只猫坐在门口，小小的两个，都直着头看薇拉菲尔，没有查尔斯的身影。
    「你把猫养在这里？」
    突然传来的声音吓了她一跳，两只猫也望向说话的人。
    她关上门走到大厅，阳光不算强烈，有种冬日阴天的即视感。
    「你怎么在这儿？坐在这里，我回来了也不叫我？」
    薇拉菲尔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没有得到回应，普莱奥希尔则是望向墙上的时钟，「现在是三点半，接近四点，我从一点坐到现在，你做什么去了？居然要这么久？」
    她又指了指桌子上已经被装订成册的书，歪着头说，「你不看书？」
    「你找我难道就是为了监督我看书？怎么了，需要我每天写感想吗？」
    薇拉菲尔起身走到一边，叫外头的人准备点茶水，发现查尔斯正在门口罚站。
    「站这里做什么？」
    查尔斯听见声音立刻回头，然后点头示意。
    「是这样的王妃，公主有事情和你谈论，为避免旁人听去了传出去，我们都要在外等候。」
    她关上门继续同普莱奥希尔讲话。
    「复原卡夫可的信我捡回来了。」
    薇拉菲尔挑眉，目光落在桌子上，「这和你来找我有什么关系呢？」
    「信里坦白的是三年前他做错的某件事，不过我早就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原本我快忘了，但那封信我看一眼就觉得恶心。」
    「所以呢？他写了什么？怎么背叛你了？」
    「帮我杀个人吧。」
    薇拉菲尔凝滞住了，话题跳转得太快了以至于她没有反应过来。
    她谨慎地拢了拢皮草，清了清嗓子道，「复原卡夫可？」
    「爱温谢尔。」
    薇拉菲尔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一只手摩挲着耳朵，一边观察普莱奥希尔冷若冰霜的脸。
    「你手底下养了不少人吧？他们全都刺杀失败了？」
    普莱奥希尔回避了这个问题，只是定定道，「可你欠我人情不是吗？杀了她，你欠我的人情全都抵消，扫帚你也不用做了。」
    普莱奥希尔顿了顿道，眼角微微发红，「他死后所有一切我都会处理好，你不会被人抓到处置，你会继续稳坐王妃的位置。而且，杀了他，我们的敌对势力就少了大半了不是吗？」
    「杀他在你原本的计划里吗？」
    「可以在。」
    薇拉菲尔静默了，恰巧这时进来了人送茶水，打断了普莱奥希尔想要继续说话的念想，等人出去后她又想说什么，薇拉菲尔进去喂猫了。
    等了好一会儿之后薇拉菲尔都没有出来，普莱奥希尔有些心神不宁，她这次来想要带走好消息的，于是她在门口踱步了一会儿，开门进去了，薇拉菲尔正蹲在地上，在猫碗旁边发呆，开叉的裙摆拖在地上，露出她被挤压着的小腿。
    「你进来干嘛？小猫胆小，我马上出去，你也出去吧。」
    普莱奥希尔靠近她关上门，继续劝说，「我知道，你还没见过他，让你杀死一个素未谋面又有身份地位的人，这种事是赏金猎人和杀手做的，有损你的身份，但……」
    「先停下。」
    「我要说。我这次来是希望得到好消息的，这是我头一次主动求你，你有什么疑问尽管提，我全都告诉你，或者我把马场转让给你？我还有一个歌剧院，也可以给你，这两个来钱很快，我可以用这两个产业交换。」
    显然这是巨大的诱惑，但薇拉菲尔依然皱着眉，「三年前复原卡夫可犯的错，和爱温谢尔有什么关系？」
    「如果你答应了，事成之后我把这件事的始末都告诉你。」
    薇拉菲尔犹豫片刻，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你来找我，是确认我能够杀了他，然后全身而退，对吧？」
    「当然。」
    「我们是朋友，对吧？」
    「当然！」
    薇拉菲尔双眉高高挑起，接下了这档子事，随后又问动手时间，普莱奥希尔却突然一点都不着急了。
    「你同意了，那这件事就可以开始了，我会为此策划一场时装表演，你需要充当我的模特，所有人都会成为你的掩护，不必为此担心，我现在立刻去和人确定这件事，等我给你送来一件全新的刺客服饰之后，在时装秀之前你都可以去刺杀他。」
    普莱奥希尔火急火燎，轻轻牵起裙子抬脚离开了。
    「出去之后把门口养猫的人给我叫进来，谢谢了。」
    「对了，叫人给我抬五根实心林木，放在最空旷处！最迟明天！」
    普莱奥希尔走远了，但仍然能听到她语气亢奋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