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池漾以为自己听岔了，“赵大人？！”
    黎景行轻笑道：“霖鹤钦佩吴御史的风骨已久，听说后无比心动，决定亲自出马，前些日子偶遇了吴三小姐，攀谈之后称吴三小姐有其父之风，心生仰慕，因此决定毛遂自荐。”
    池漾在心里对赵霖鹤竖起大拇指。
    【牛！】
    “赵大人的父母同意他入赘吗？”
    黎景行摇头：“不入赘，约定今后第一个孩子姓吴，继承吴家香火，无论男女。”
    “吴小姐和吴御史都同意？”
    “霖鹤乃新科状元，才貌俱佳，品行端正，焉会不乐意？”
    想招赵霖鹤为乘龙快婿的朝廷高官不少，但赵霖鹤没有攀龙附凤的心思，所以全都婉拒了。
    御史虽然有弹劾百官之权，但手里并无实权，并不是巴结的最佳对象。
    吴御史也欣赏赵霖鹤恪守本心、荣辱不惊的定力，所以在得知赵霖鹤的想法后，欣然答应了。
    池漾叹道：“两厢情愿最好不过了。”
    ......
    回到太子府，黎景行让杜青连夜对钱招娣进行审讯。
    钱招娣的嘴很硬，什么都不肯说，杜青只好用了刑，但小丫头依旧牙关紧咬，一个字也不肯坦白。
    杜青有心上重刑，但面对一个还不及自己胸口高的小姑娘，有些下不去手，加上钱招娣身体虚弱，根本扛不住重刑，只能作罢。
    “小丫头，你要是还不老实交代，别怪我下狠手了！”
    钱招娣凶狠地瞪了杜青一眼，像野兽一样龇了龇牙。
    杜青差点被气笑了，他还没吓唬她呢，她居然敢吓唬自己，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小丫头，我知道人不是你杀的，你顶多补刀而已，你若告诉我是谁杀了钱赖三，我就向殿下求情饶你不死。”
    杜青本来只是诈一诈钱招娣，可听到这席话的钱招娣脸色明显变了变。
    杜青一看有戏，立即从威逼策略转变为利诱，蹲下来和颜悦色道：“你年纪小，被坏人蒙蔽很正常，只要你愿意戴罪立功，我保证你平安无事。”
    如果钱招娣不是杀害钱赖三的真凶，由太子府出面周璇，全身而退轻而易举。
    钱招娣不但没有心动，反而朝杜青吐了一口唾沫。
    “呸！”
    杜青当场傻眼，忍住没有一拳揍上去。
    他怕自己一拳下去，眼前这个瘦骨伶仃的丫头片子就一命呜呼了。
    钱赖三的背景，是他亲自去调查的，他对钱招娣及其母亲的悲惨遭遇一清二楚。
    类似的惨案他不止见过这一桩，有触动，但不会影响到他公事公办的态度。
    “小丫头，机会不是一直都有的，我再给你一个时辰思考，你若还是冥顽不灵，就不要怪我手下无情了！”
    杜青抹掉脸上的口水，站起身来，低头看见钱招娣被鞭子打烂的衣服，露出皮开肉绽的伤口，回头对侍卫说道：“去找件女子的衣裳给她！”
    侍卫愣了一下，随后走出门，没过多久拿着一件半新旧的丫鬟外衫进来。
    “头儿，这是我妹妹的旧衣服。”
    杜青绷着脸点了点头。
    “给她吧。”
    侍卫将外衫扔在钱招娣面前，钱招娣愣了愣，随后用伤痕累累的手抓起衣服穿在身上，仍然一言不发。
    杜青走出地牢，派人去查钱招娣在潇湘馆有无关系亲近之人。
    一个时辰后，杜青回到地牢，钱招娣已经蜷缩在墙角处睡着了。
    杜青好生无语。
    这种处境还能呼呼大睡，不止是心大还是胆肥。
    旁边的侍卫说道：“头儿，要不把她弄醒？”
    这么一个可怜巴巴的小姑娘，都有些于心不忍，所以就没去打扰。
    杜青没好气道：“不然呢？难道还等她睡到自然醒不成？”
    侍卫赶紧上前，轻轻踢了踢钱招娣的腿，粗声粗气道：“臭丫头，起来回话了！”
    钱招娣缓缓醒来，看见面色不虞的杜青，又龇牙咧嘴起来。
    杜青拉过一把椅子坐在钱招娣跟前，手中的鞭柄轻轻敲击扶手。
    “小丫头，想好了吗？”
    钱招娣拢了拢身上松松垮垮的衣服，神色鄙夷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你是当官的，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要打要杀，随你的便！”
    少女的声音出人意料的沙哑，如砂石砥砺，委实算不上悦耳动听。
    杜青阴恻恻道：“小丫头，我的耐心有限，你最好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钱招娣呸了一声，转身背对杜青。
    杜青气得大叫道：“来人！”
    两名侍卫上前：“头儿有何吩咐？”
    “这丫头好赖不分，拖下去继续......”
    这时，一名侍卫急匆匆地跑进来，说道：“头儿，善堂那边出事了！”
    杜青惊愕道：“怎么回事？”
    “善堂那边来人传话，说送去的孩子半个时辰前，全部被不明身份的人杀害了！”
    钱招娣早就被两人的对话吸引了，在听说潇湘馆的同伴全部死于非命时，整个人顿时吓傻了。
    杜青语气凝重道：“看样子被对方灭口了，那些孩子里面，应该还有他们培养的暗探。”
    “不会的！师父不会这样做的！”钱招娣突然情绪爆发，大声哭喊起来。
    杜青淡淡瞥了一眼钱招娣便收回目光。
    “我去现场看看，看好这个丫头，她可能是最后的知情人了，千万不要出意外。”
    “是！”
    杜青说罢，就抬脚往外走。
    钱招娣冲着他的背影大声嘶吼道：“我也要去！”
    杜青脚步略作停顿，继续往外走。
    钱招娣急得从地上爬起来追上去：“我也要去看！”
    她不相信师父会这样做！
    杜青停下脚步，回头问钱招娣。
    “死人有什么好看的？不怕做噩梦吗？都是你害死了他们！”
    “不会的！”钱招娣泪如雨下，拼命摇头，“一定是你们骗我的！”
    师父对他们那么好，怎么会杀他们灭口，还牵连毫不知情的孩子。
    一定是这些人欺骗她的阴谋诡计。
    杜青冷哼一声：“不见黄河心不死是吧，那就带你去看看，你宁死也不肯背叛的人，是如何杀人灭口的。”
    杜青带上钱招娣，一同前往安置那些孩子的善堂。
    为了防止钱招娣大喊大叫，提前点了她的哑穴。
    杜青提着钱招娣偷偷潜进善堂，进入一间卧房内。
    房间里有一张长榻，塌上躺着好些个人。
    钱招娣见众人睡得好好的，猜到杜青在骗自己，呜呜地抗议起来，对杜青又踢又踹。
    杜青低声道：“急什么？好戏还没有开始。”
    说罢，提着钱招娣飞到房梁上，将钱招娣独自扔在一边。
    钱招娣生怕摔下去，丝毫不敢轻举妄动，双手紧紧抱着柱子。
    在房梁上待了不到一刻钟，门栓从外面被撬开，接着五六个黑衣人溜进屋内，轻手轻脚地来到床边，举起手中的大刀就朝床上早已熟睡的孩子砍下去。
    钱招娣看到这一幕，急得差点从房梁上跳下去，幸好杜青及时将她一把拽住。
    接着，钱招娣就看到床上的人突然掀开被子，从床上一跃而起，与黑衣人利刃相接，杀在了一起。
    钱招娣恍然大悟，原来躺在榻上的并不是潇湘馆的小伙伴。
    黑衣人不敌，且战且退，很快就从房间里逃了出去，伪装孩子们的那些人立即追了出去。
    人走室空，杜青提着钱招娣落到地上，解开她的哑穴，说道：“现在知道我不是骗你的了吧？”
    “看到了吗？如果不是殿下提前有准备，你的小伙伴现在全都是刀下亡魂了，你以为帮你杀钱赖三的是什么好人吗？你好好想一想，有没有必要再为虎作伥。”
    钱招娣沉默片刻，抬头问道：“大叔，是不是我不说出谁是杀害钱赖三的凶手，你就不会再派人保护他们了？”
    杜青冷笑起来：“你说呢？”
    钱招娣哽咽道：“可是师父对我有恩。”
    “对你有什么恩？”杜青语气讥诮，“教你三脚猫的功夫，帮你杀了钱赖三？还让你在尸体上戳几刀泄愤？”
    “天下熙攘皆为利往，你若不愿意替他卖命，他会为你做这些？还有，这种一旦事情遇到危险就杀你们灭口的人，值得你效忠吗？”
    钱招娣沉默下去。
    “钱招娣，我再给你最后半个时辰思考，你若还是冥顽不灵，我也不会为难你，就将你送去和你的同伴汇合，活不活得下来，就看你们自己的运气了。”
    杜青说完就抬脚往外走。
    钱招娣着急地抓住他的衣袖，啜泣道：“我说！但是大叔要保证他们的安全！”
    杜青停下脚步。
    钱招娣又补充了一句：“还有潇湘馆其他的人，你们调查后是清白的，全都要放了！”
    有些大人平日里是尖酸刻薄，但那会儿都在替他们这些孩子求情。
    “你还挺会得寸进尺。”杜青骄傲道，“太子殿下英明神武，这些都是当然的！”
    杜青没有耽搁，叫人点燃房间里的灯，借了善堂的纸笔，就开始边问边写口供。
    原来在半年前，有一个带面具的神秘男子找到钱招娣，说她骨骼清奇，有习武的资质，一番哄骗之下，收了钱招娣做徒弟，隔三差五来教钱招娣一些拳脚功夫，还教她如何打探消息。
    除了钱招娣以外，神秘男人又陆续收了两个男孩做徒弟，依旧是每个三四天来见他们一面。
    这样日子一直持续到一个月前，神秘男人突然对钱招娣说，要替钱招娣报仇。
    神秘男人带着钱招娣回家，看到喝的酩酊大醉的钱赖三，就递给钱招娣一把匕首，让钱招娣亲手杀了钱赖三替母亲报仇。
    钱招娣没杀过人，过不去心里那到坎儿，迟迟下不去手，反而崩溃地哭了起来，结果把原本在熟睡中的钱赖三吵醒了。
    钱赖三看见钱招娣，以为女儿是“偷跑”回来的，生怕潇湘馆的人找他麻烦，习惯性地就要打骂钱招娣。
    神秘男人怕钱赖三的喊叫引来注意，于是拿过钱招娣手中的匕首，一刀刺入钱赖三心脏，将钱赖三一刀毙命。
    钱招娣本来怕着钱赖三，但见钱赖三一如既往对自己又打又骂，还想起母亲被活活打死的惨状，怒从心起，从地上捡起匕首，用神秘男人传授的方式，在钱赖三的尸体上乱戳一通，足足刺了三四十下才停手。
    神秘男人帮钱招娣“杀了”钱赖三后，又将钱招娣偷偷送回潇湘馆，神不知鬼不觉，如果不是池漾提醒黎景行详查潇湘馆，池漾又凑巧发现钱招娣身上戾气太重，根本没人会怀疑到钱招娣身上去。
    钱招娣说完，负责记录口供的侍卫挠头道：“头儿，这也无法辨认对方的身份啊！”
    钱招娣张了张嘴。
    杜青轻声说道：“你还知道什么？”
    钱招娣还有犹豫，并未开口。
    杜青耐心说道：“一日不将他抓起来，潇湘馆里的孩子，尤其是你与你那两名师弟，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钱招娣低头说道：“我知道他是谁。”
    杜青紧张，小心翼翼地问道：“是谁？”
    直接问出来，这得省多少事儿啊！
    钱招娣轻声说道：“他是楼里的琴师，叫李端瑟。”
    她对声音很敏感，尽管李端瑟每次见她都刻意压低嗓音，但她还是辨认出对方的真实身份。
    杜青看向旁边的侍卫，后者上前取出一份名单查阅，一炷香后，摇头道：“这里面并无李端瑟的名字，我们封锁潇湘馆的时候，这人或许不在楼中。”
    杜青说道：“立即找到这孙子！”
    “是！”
    听到杜青这会儿说去找李端瑟，钱招娣怔忡片刻才立马反应过来，冲着杜青怒吼道：“你骗我！”
    如果李端瑟在刚才的刺客中，杜青应该说抓而不是找。
    “骗不骗你都一样，你以为他们是什么好人，迟早杀你们灭口！”
    “我要杀了你！”
    钱招娣张牙舞爪地冲向杜青，一名侍卫赶紧将她提溜起来。
    杜青收拾好东西，正准备回太子府，这时一名侍卫行色匆匆地跑了进来，说道：“头儿，有三名刺客潜入善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