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之初。
    早晨，医者的头脑经过一夜休息最为清醒。
    “掌册监，今日不在吗？”沐春风左顾右盼，没发现瑾玉公公儒雅的身影。
    “景泰宫的主人要搬回芷蘅宫，所以他要去清点物什归纳成册。”瑾威目不斜视，傲立回答沐春风。
    “景泰宫，芷蘅宫？”沐春风狐疑道，“那不是赤王母妃，宣妃娘娘的。。。”
    “莫要妄议宫中之事。”瑾威皱眉，盯着沐春风说道。
    “我会寸步不离保护神医的安全。”说完瑾威盯着华锦。
    “不行。”华锦反驳道，“你卫生不达标，不可以跟我进手术室。”
    瑾威不悦：“神医，我伺候皇上，每日都有沐浴。保证不可有异味跟污秽。”
    “大监你理解错了。”华锦又叹了一口气，“我说的卫生，不是宏观层次的卫生，是微观的，总之大监理解成，就算洗澡多少次都无法达到的就行了。。。”
    “那我便替神医守住门口。”瑾威听不懂什么宏观微观，只知道华锦是能救陛下的，华锦不能有事。
    “走吧。”华锦深吸一口气说道。
    今日大早，白王就如同往常一般，起身，读书，练剑，沐浴。
    除了听小神医说的今日需要空腹手术，没有进膳，其他一切都是那么的按部就班，与以往丝毫不差。
    “好了。”王富贵将面皮绷在了萧景瑕脸上，那是早已死去的千面鬼慕婴的技术。
    此刻，房间内出现了两个萧崇。
    “二哥，紧张吗？”其中一个萧崇以萧景瑕的声音对另一个萧崇说道。
    被问及的萧崇，双手握拳，拇指不住在食指上搓动，嘴里却含着笑意轻声道：“是有一些，就要复明了自然是激动之外百感交集。”
    “你呢？紧不紧张？”白王用灰白的眸子望向另一个“自己的脸”。
    “我啊，不紧张。”绷上了白王的脸，萧景瑕面色僵硬，讪讪笑道。
    “你啊。”白王抓起萧景瑕的手，摸了摸他手掌心，道，“从小一紧张就会比平时冷一点，并且手心冒汗。放心吧，有大师父跟无双在，你不会有事，我也不会有事的。”
    “是，二哥。”萧景瑕的白王脸笑比哭难看。
    “少寒呢？”白王忽然问道，“今日全部都已经准备完毕，少寒怎么还没回来。”
    “寒先生他。。。”藏暝有些支支吾吾。
    “说啊。”白王隐隐发怒。
    “二哥，少寒他应该是还有其他事情没处理好。你不要着急。”萧景瑕说道，“二哥，不如先想想，等你眼睛好了，你最想去做什么？”
    “我想。。。”被弟弟这么一问，白王也开始认真思考了起来，忽然嘴角一笑，道，“骑马驰骋狂奔，这么多年都是坐马车，我有些受够了。”
    “对了，你和少寒，和藏暝也要陪我一起狂奔。”白王笑道，“我还要找一处无人的地方，好好放下皇子的身份放声高歌。”
    “时辰到了。”华锦走入客厅说道，“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众人齐声回应，华锦发现了当中还有一个身形跟自己差不多的女孩子，现在的穿着打扮跟自己一模一样，还有另外一个萧崇。
    “这是。。。”华锦好奇。
    “一道保险。”王富贵解释道，“小神医，我们带白王去你要求的干净房间吧。”
    “哪个是白王？”小神医皱眉分辨。
    “我是。”白王举手道。
    “哦对了，沐三公子，你得留在这一边。”王富贵提醒道。
    “我要跟着我师父。”沐春风皱眉，“保护她。”
    “就是因为下意识里，你要跟着的才是你师父，所以你在这边你师父才能安全。”王富贵说道。
    两拨人随即分开。
    “是你？谢大先生？”跟着华锦到了一处，瑾威看到已经有人提着酒壶饮酒。
    “掌剑监。”谢大笑道，“要不要来一杯。”
    目送白王与华锦入房内，瑾威皱眉说道：“要事在身，不便饮酒。”
    房内。
    “神医，我需要做些什么？”白王问道。
    “饮了这碗麻沸散。”华锦将冲泡好的麻沸散递给白王，便开始戴上口罩，穿上手术服手术帽。
    “然后到那边十盏夜明珠之下的位置躺好。”戴上了口罩，华锦的声音如同蒙上了一层布。
    白王一口饮尽，往那模糊的光亮处摸索去，正正躺好之后，意识开始模糊，没有发现身边也躺着一个凌少寒。
    假白王这边。
    房顶上，无双将剑匣立在屋脊上，大马金刀地坐着，问站在檐头负剑而立的怒剑仙道：“怒剑仙前辈，这大白日的，真的会有人来刺杀吗？”
    怒剑仙不理他，威压笼罩了整座院子。
    得不到回应的无双自讨没趣地打了一个哈欠。
    手术室外，瑾威一丝不苟持剑而立盯紧四周。
    而王富贵师徒已经偷偷摸摸爬上了屋顶。
    “富贵，第一次做那么大的局怕吗？”看着身上有些颤抖的徒弟，谢君豪饮了一口酒问道。
    “怕，也兴奋。”王富贵诚实说道。
    “师父，万一暗河识破了我的伎俩，你能挡得住的吧。”王富贵不确定地问道。
    “儒家浩然之气，万鬼不敢缠身。”谢君豪道，“叫你跟我学这个你又不肯。”
    “师父，等我把这纵横道给学好。。。”
    还没等他王富贵说完，谢君豪嘘了一声，道：“别出声，大白天的，要闹鬼了。”
    早朝未退，坐在大殿上了的兰月侯有些坐不住。
    华锦是他带入天启的，今日给老二治眼睛，凶险万分。
    一旁批注公文的太师发现了兰月侯的异动，关切地问道：“王爷这是。。。”
    “没什么，痔疮犯了，有些坐不住。”兰月侯说了个笑话，想让太师往他处想。
    “痔疮？。。”太师听闻这种不雅的词汇，哈哈一笑，道，“那王爷可得找个好医生，好好看看。”
    雕楼小筑，最高楼，有一个亭子。
    虽不及千金台那般高耸入云，也是天启城极为开阔眼界的一处的亭台。
    赤王萧羽，面前点了一支檀香，淡淡的香味充斥鼻腔。
    倒了一杯天启最为昂贵出名的秋露白，仔细斟酌。
    “王爷，他们来了。”龙邪走近赤王，对赤王轻声耳语。
    赤王嘴角上扬，放下秋露白，换上了一副亲切的笑脸。
    看着登上这雕楼小筑的萧瑟，亲切笑道：“六哥，你来了。”
    “老七，今日二哥医治眼睛。你为何要邀我前来此处。”带着唐莲和叶若依，萧瑟毫不客气地问道。
    “我也担心二哥。”赤王微笑，“但是担心无用啊，又不能以身替二哥受罪。”
    “倒是我们两兄弟疏远了许多，六哥回来了那么久，都没得来和我亲近亲近。”赤王笑道。
    与龙邪站着给赤王护卫不同，萧瑟落座，唐莲和叶若依也跟着落座。
    “唐大侠，叶姑娘。”赤王笑着跟二位打招呼，“这可是天启最好的秋露白。”
    然后分别给唐莲和叶若依各倒了一杯。
    “秋露白啊，这可真是天启最好的酒，那就谢过赤王殿下的款待。”叶若依浅浅笑，挽袖举起酒杯，敬了赤王一杯。
    唐莲抬起酒杯抿了一口，皱眉道：“也许是天启最好的酒，可却不是北离最好的酒。”
    “哦，唐大侠还有更好的酒？”赤王有意问道。
    “今日，你觉得二哥的手术会如何？”萧瑟将赤王的话头拉过来问道。
    “这要动刀的手术，到底有没有意外，谁知道呢？”赤王轻蔑一笑。
    丝毫不知道身边还有一个动刀的手术受益的叶若依。
    白王府。
    府外暗流涌动，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没有什么人在这边晃悠。
    被清场的白王府周围，暗河卒子慢慢蔓延过来。
    “还真有宵小敢在这大白日里来找死。”无双咧嘴一笑，然后对颜战天笑道，“怒剑仙前辈，那我就身先士卒一下，让你给我点评一下。”
    怒剑仙不出声，无双一拍剑匣，剑匣自动开启，如一朵盛开的莲花。
    一袭黑衣，头戴斗笠的人物，出现在假白王这边。
    “嗯？”感觉不到来人的气息，却带来了一股沉重的威压与自己相撞，颜战天脸色凝重。
    “胆子也真大，比我无双城还大。”剑匣中六把剑飞出，指地悬空，围绕无双周围，“敢在白日当空，来一个王爷府刺杀。”
    无双越过怒剑仙，左手负在背后，抬起右手，六把剑就围着他不住旋转，一派宗师气象。
    可惜来人并没有回应他的话，甚至连容貌都被斗笠的帽檐遮掩，看不出表情。
    “去！”无双一推右掌，六剑齐发，直射那打头阵的黑衣斗笠人。
    “小子，单凭你这六把剑，是胜不了他。”颜战天沉声说道。
    话音刚落，又是六剑自剑匣中飞出，如纷乱繁花，让人目接不暇。
    “中原一点红。”在屋顶上，看清楚来人之后，谢君豪放下了酒壶。
    “师父，这个中原一点红，算高手吗？”王富贵问道。
    “起码，比师父我高了四五层楼。”谢君豪想了想说道。
    “啊？”王富贵惊掉了下巴。
    “不过那无双城的小子，却是猛如虎。”看着十二柄剑气纵横的飞剑腾空而出，谢君豪感叹道，“富贵，压力大不大。”
    这边王富贵还未得回答，下一刻，一根细如针绕指柔的剑，从一点红手臂上解开缠绕，来到他手上。
    十二柄飞剑齐齐而来，兵临城下，而那一点红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的如针细剑，弯出一个巨大的弧度。
    十二柄飞剑在一点红身旁四周乱舞，而一点红就像中流砥柱一般，站在原地，挥舞细剑出来的残影不曾消散，让人感觉他仿佛生了三头六臂一般。
    将每一次飞剑都挑下。
    无双城的飞剑有一个弱点，就是御剑之时，人与剑分，无论多么优秀，连接点总归会有一处是薄弱点。
    多年前的老赵就是利用了这一点，对宋燕回使出的御剑术，以“一笔画”问题，用春水将十二柄飞剑的薄弱点一笔连接起来。
    十二柄飞剑构成的剑阵，总共有十二的阶乘，也就是几乎四亿八千万种变化。
    不同于以往的对手，出了六剑就能解决。
    这次的黑衣斗笠人，在无双如此庞大驳杂的变化下，依旧稳稳当当地跟得上。
    一点红没有思维，不知道所谓的“邮差送信”问题，所以他便不会去考虑什么“一笔画。”
    凭借一身对剑术的理解，以及自己身体的惯性。任由你复杂变化，我就跟着复杂变化，每次的复杂程度都在你的变化之上，我是全集，你总是我的子集，那么你永远都被我包含。
    无数次的操纵剑变换阵法，无双的额头已经津津冒汗。
    “师父，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王富贵只能看到无双剑气如龙，来回往复，却看不清一点红丝毫不受影响。
    “无双城那小子还是太年轻了。”谢君豪沉吟了一下说道，“十二柄剑，剑阵多变，可一点红丝毫不差，你变化我便跟着变化，并且复杂程度在你之上。”
    “所以，那无双城的，他每一次变阵，都被破了？”王富贵一想就明白了。
    三头六臂的一点红残影，皆收回身躯。
    十二柄飞剑组成的剑阵轰然炸开，飞剑被凌乱弹开，最终被无双约束回到自己身边。
    往后退了几步，被怒剑仙伸手撑住其背。
    “你受伤了？”怒剑仙沉声问道。
    “我。。。”无双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怒剑仙前辈，我还能战斗。是我小瞧了这天启。”
    “怒颜要动手了。”谢君豪终于捡回来酒壶，饮酒一口笑道。
    “师父，这个怒剑仙，一直听说他在剑仙榜上的，可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剑怎么样。”王富贵问。
    “因为他杀人不讲情面。”谢君豪道，“见过他的剑的人，都差不多死了。”
    颜战天收回手，一声不吭，一怒拔剑。
    怒发冲冠！剑气如同怒气，澎湃似钱塘浪潮，两潮叠加，撞得更加汹涌。
    颜战天一直未动，在那养怒之气，似乎还未到顶峰。
    “好一个一怒拔剑。”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谢君豪喝彩道。
    “怒颜只有三招，一怒拔剑，一怒出剑，一怒回剑。”谢君豪安稳地给徒弟讲解，“其中，一怒拔剑是最强的。”
    “是否对应了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王富贵问道。
    “孺子可教也。”谢君豪欣慰道。
    “师父，这怒剑仙能赢吗？”王富贵有些忐忑。
    谢君豪摇了摇头。
    “那他还能撑多久。”王富贵面色难看道，“他们那边被攻破了，我们这被找到也就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