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城广场上，一群肥嘟嘟的鸽子来回踱着小爪，埋头专心与卡在石砖地板里玉米粒较劲。
    老式马车上端坐着带着高礼帽的车夫，他们摇着铃，带着旅人们穿梭在童话般的美丽光阴，马蹄踩着石板路的声音清脆作响。
    阳光正好，露天咖啡厅里坐着三三两两的男女老少，他们比划着手势，表情夸张、热情地聊着天。
    广场角落里的一个小长椅上，余非晚和季榆正排排坐着小憩。逛了一上午的画展已经让两人小腿酸胀，微信步数列表里两人也拔得了头筹。
    这几天两人基本上都是一起行动的，她们除了晚上会各自回到各自的酒店外，其他时间都在一起，季榆计划了很久要趁着假期在布拉格看建筑展和喜欢的画展，而余非晚，则计划着如何当一个合情合理的跟屁虫。
    在布拉格的每个角落里都有两人的足迹，博物馆、画廊、咖啡厅或者音乐会，她们一起吃糖浆蛋糕和炖肉，一起徜徉过每一条街道。
    几天下来两个人的感情升温很快。
    季榆是越来越觉得余非晚好像也并不是一副高高在上大小姐的做派，她喜欢德沃夏克，喜欢吃猪肘，对自己发疯似的自律，毕竟没人能在出门前还在酒店泡一个小时健身房。
    而且她对美食和交响乐有着大同小异的见解，这一刻的余非晚在季榆的眼里又回到了那个午后的温柔模样。
    余非晚倒是对着季榆萌生了更多的“非分之想”，越来越怀疑起了自己的“目的不纯”。
    季榆真的很漂亮，特别是那对小梨涡。虽然余非晚并不想承认自己是颜狗，但一见钟情难道不都是从颜值开始的吗？
    而且两人还有相同的爱好和对这个世界的见解，实在难得。她重复思考着，答案也开始渐渐清晰，名为“喜欢”的那股温热也不可收拾得一塌涂地。
    “为什么选择西班牙？”余非晚对着一旁看地图的礼物发问：“喜欢艺术或者建筑，意大利和德国倒是个更不错的选择。”
    “我喜欢稀奇古怪，不喜欢一板一眼。”
    余非晚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虽然对建筑不太了解，但里卡多和高迪建筑鬼才和疯子大师的名号远洋在外，论“怪诞”，西班牙的建筑当名列前茅。
    没想到这小姑娘看着规规矩矩的，还挺有个性。
    余非晚笑着点点头：“嗯。”
    “小时候我在旧房子的储物柜里翻到一本书，第一页就是巴特罗之家的照片。”季榆把双脚缩在长椅上，抬头感受着阳光，她继续说：“高迪把大海的样子搬进了公寓，也搬进了我的心里。”
    话语间她有些愣了神，回忆起那本躺在储物柜里的旧书，它的页角已经有些破损了。
    但那破损的一角是她梦开始的地方，虽然得不到家人的支持，但她还是未能放弃成为一个建筑设计师的梦想。
    她想像高迪一样，展示不一样的风格，勇敢的做梦和创作。
    还好，现在都熬过来了。
    余非晚看着季榆，也跟着有些愣神，她定定看着她，此时阳光下的季榆，好像一颗会闪闪发光的金色种子。
    时光一点点流逝，微风簌簌而去。
    季榆突然侧头，唤起了她的名字：“阿～晚～”
    “啊。”虽然这几天季榆已经叫了千千万万次阿晚了，但她每每听到还是会心跳乱奏。
    “我给你变个魔术吧。”季榆突然凑过去，靠近了余非晚：“把眼睛闭上。”
    “哦。”第一次这么近的贴脸，余非晚是有些受不住的，她心里的蝴蝶胡乱飞舞着，好像随时会飞出喉咙。虽然很想再看几眼，也不知道季榆要做什么，但她还是选择在自己脸红之前闭上了双眼。
    淡定。
    形象，保持形象。
    没多久她便感觉到季榆冰凉的手指触碰了自己的紧闭的双眼，并且轻微地用力试探性地按压着。
    半晌，季榆开口。
    “阿晚，你看到了什么？”余非晚耳边传来季榆轻柔甜糯的声线，她不由得一怔。
    “看？”她明明闭着眼睛，能看到什么呢？
    “对啊，仔细‘看看’～”
    “……好多小小的光点？”她感觉到了季榆的气息就在耳边，却不能确定她的具体方位，说话有些颤抖：“在游走。”
    随后她的耳边先是传来一阵小小的笑意，然后又是一阵柔软话语：“是不是很神奇，你明明闭着眼睛，却能看见光点。”
    季榆顿了顿继续说：“这种感觉就是phosphenes，源自于希腊语，就是当我们的眼球受到刺激的时候，视网膜会产生信号，那些信号哔哔啵啵地跑进你的大脑，然后你的大脑就会把它们判定为，光。”
    “……”
    “有趣吧？这种感觉像不像你脑内正燃放着一场小型烟火？”
    “嗯…”
    “这是人体与世界产生的联系。”季榆的话语中透露着小小的兴奋，就像烟火棒的火苗一样一点一点跳跃着：“是不是很有趣？就连这种小小的触感都有属于自己的名字。”
    是啊。
    很有趣。
    “叮～表演结束。”季榆自话自说着，随后挪开了手指。
    感受到冰凉触感离开的余非晚缓缓睁眼，她渐渐复苏发亮的眼前，近在眼前的那抹笑意落入眼帘。
    季榆白瓷般的肌肤上跳落着阳光的小光点，唇角倏尔婉转，一对小梨涡若隐若现着，眼尾红润倾斜，似明媚春晨。
    那笑容里有一点点聪慧的狡黠，她好像正为了自己成功的魔术沾沾自喜。这是余非晚不曾见过的季榆，初见她只觉得是个撞洒她咖啡的冒失鬼，后来她听了她的故事，了解了她的过去，她发现了她的坚韧。
    她无数次回忆起那个像做梦一般的夜晚，回想起她的柔美，回想起她丝丝慵懒的诱人。
    以及现在古灵精怪，会对着自己敞开心扉展露笑容的她。每一个她都让她欲罢不能，深深沦陷。
    面对季榆的笑容，余非晚愣住了。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到一指长，耳畔的微风在瞬间弥漫着一股醉人的花香。季榆见余非晚愣住，也满脸都是疑问，她眨巴着双眼，歪着脑袋，目光开始不停游走在余非晚的脸上，直到停在某处。
    不知何时，一片微小不知名的植物花瓣落在了余非晚的嘴角，季榆本想伸手给她抹掉，又觉得不太礼貌，只好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嘴角，示意余非晚嘴角有东西。
    可上头的某人哪里还有理解这一系列动作的智商，她起身抬手，一把握住季榆冰凉的小手，轻轻一拉。
    余非晚吻上了季榆的唇角，就是她刚刚指的位置。
    不知道她是故意的。
    还是故意的呢？
    季榆怔怔地瞪大了双眼，她没有明白余非晚的意思，倒是感觉浑身触电一般的酥软。鼻尖传来一阵温柔浓郁的乌木香，深邃而沉静，没多久，这礼貌疏离的香味慢慢浸染，竟发酵出了一丝小豆蔻的甜气。
    就像她曾在某个小而舒适的咖啡厅里尝过的甜茶，就像此时此刻她的吻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