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把所有能找到的食用油都撒在草料堆和劈柴上，点火之后，慢慢走出来，关上大门，连夜朝开封进发——此时的开封，换了个新名子：汴州。
    这是李渊的功劳，后来又叫回了开封，因此，把李渊的军功，抹了，汴州衙门，我们也跟着称为开封府。
    李渊如果有意见，让他在自己棺材里随便提好了。
    开封还有一个胡子拉碴的名子：老丘。听起来，比汴州更深沉一些，说给李渊，也许能把他镇住。
    天麻麻亮的时候，已经有商队和车马来来往往。
    崔一大概几个月来都一直是饿得发慌，昨天饿了一天，夜里又忙乱了一整夜，今早更饿，不时询问徐通扬：“徐公子，哪里有吃的？”
    徐通扬也几乎都是这么一句：“天还没有大亮，开饭馆子的不会这么早开门做生意，一路上也没见有饭店酒店，再走一段吧。”
    一辆马车从后面追上来，大老远那车把式就大喊大叫：“前头那俩骑马的兔孙，有眼的让路，撞死喽白搭！眼不在裤裆里的，好好看看，马大爷来了！”
    徐通扬勒住马，扭头看看，相距小半里路程，马车飞快，车上挂了一只大红灯笼，上面一个斗大的黑色“马”字。
    崔一早已勒转马头，向车而立。
    徐通扬：“别打死了，人家要管姑娘吃饭、换新衣服，暖暖和和住上十天八天，咱们不能无情无义。”
    因为距离太远，崔一并没有听清楚车把式吆喝什么，只是觉得那声音刺耳，惹得胃里的火直往脑门子上窜，想拿对方出一口恶气。听徐通扬这么一说，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
    马车离得越近，车把式的叫骂越响，什么“眼长裤裆里了”、“想死换个地儿，别当马老爷道儿”、“大清起遇上寻死的了”，不一而足。
    “大清起”就是“大清早起来”的缩语，崔一徐通扬都在生长在长安城，对这些话清清楚楚。
    徐通扬面无表情，崔一已经把两只手握出了汗。
    相距五十来步的时候，马车不但毫无停下来的迹象，车把式还把大鞭子甩得啪啪响，催马快跑。
    车把式一边赶马，两眼死盯着站在路中间的两人，眼看车祸就要发生了，他一鞭朝马背上打下来，嘴里大叫：“快，碾死他俩！”
    崔一从马背上拔起来，黑影一闪，窜向马车，不等车把式喊出来，脚尖一挑，车把式丢了鞭子，滚下马车，在雪地上翻了二十多个滚儿才停住，吓得拉了一裤裆。
    崔一不看车把式，一手抓住车篷，用力一扯，篷子和车体分开，里面露出一个胖大老头儿，衣着光鲜，红光满面。
    崔一顺手把车篷朝车把式甩去，篷子翻了几个滚，滚到车把式身上的时候，刚好翻过来，把他牢牢盖住。至少，这一刻，车把式和他的主子换了位置，他可以暂时享受大财主待遇了。
    崔一一屁股坐下来，坐在大财主头上，直接压趴下。
    坐一下，崔一起身，对老财：“叫你爹停下来，要不，老娘把你坐死！叫什么名子，快跟老娘说，再坐你脸一下，你就扁了。”
    老财脖粗脸红，喘不过气起来，伸长脖子，用手来回把喉咙捋了几下，才能说话，“吁——吁！”
    老财的声音倒算洪亮。那马听到最高口令，稳稳当当站住。
    崔一：“老不死！再往前赶车，站到前面那个公子身边。坐前面，赶车去。还想跟老娘坐一起呀？”
    老财叫马友顺，跟南国的马长顺应该没有什么干系，六十有三，家大业大，三子三女都长大成人，各有婚配，今年春上续娶了一个正房，二八年华。三房小妾，也都容貌不俗。
    马后寨以马姓为主，一千多口子，马友顺因为富有，是族长。还有武、刘、姜三姓，也有千把口人。三姓基本上都给马友顺当佃户、长工、使女。
    方圆二十里之内，无人可以跟马友顺比财力，有了财力，弄几个流氓打手，就可以威震一方，为所欲为。
    不知道天高地厚，是这类土财主的共同特征。
    那个车把式姜起杰，和这马友顺是一路货色，能给一个当地的土豪赶马车就觉得天下无敌。在街上，恨不得一直横着走，来到大路上，就认定天下没有胆敢不给马大爷让路的人。
    今天，马友顺遇到崔一的泰山压顶般一坐，心胆俱裂，早已不再把自己当人看，老老实实爬到前面，吆喝牲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