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元白还是撤军了。
    他不得不撤。
    回去路上，盛元白下达了他任职肃州都督的最后一道命令。
    “立刻通知潜伏楚国的锦衣卫，尽快撤出。”
    竹溪城这个交通要道如今全部被楚国掌控，相信很快楚国境内就会迎来一次大清洗大排查。
    继续留在楚国就很危险了。
    竹溪城的消息很快传到梁州城，沈青云如释重负，先是松了一口气，随后便陷入了狂喜之中。
    “老爷子，您看如今的局面，可还满意？”
    “满意，当然满意。”苏承望连连点头，如此畅快的大胜，他怎么能不满意？
    不仅如愿拿回了竹溪城，而且还占据着大义名分，没人会因此举置喙楚国，甚至，楚国还可以借此问责燕国。
    还要怎么满意？
    沈青云已经将此事做到了完美，苏承望当然满意得不行。
    沈青云笑道：“兵行险着虽有风险，但总算是赶上了，盛元白聪明一世，可惜，他太稳了点。”
    但凡盛元白提前一天动手，赵东风可能都赶不及，时间若是不卡好，那就不可能有如今的局面。
    而最坏的结果就是，盛元白以正当理由入驻竹溪城，滚刀肉换成了盛元白而不是赵东风。
    盛元白不撤军，就算楚国事后问责，燕国只要紧咬着盗匪攻城的理由。
    楚国也没有任何办法。
    除非楚国想要开战。
    但楚国也不敢啊。
    这一场豪赌，盛元白一败涂地，而沈青云却大获全胜。
    而在细阳以北，淮水下游，正在加固堤坝的童勇收到消息，整个人也是懵逼的。
    盛元白兵临竹溪城？赵东风力战攻城匪寇？楚军入主竹溪？
    什么玩意儿啊？
    童勇脑瓜子嗡嗡的，形势来得太陡，他又不清楚个中内情，自然完全不能理解。
    项乾倒是派人提醒过他要仔细南境，可他还没回过味来，事情就已经发生了啊。
    不过他也知道，竹溪城意义重大，如今再次被楚军名正言顺的掌控在手中，无异开疆拓土之功。
    而是谁立下的这个功劳呢？
    先锋都尉赵东风，还有，司南伯沈雄。
    童勇心情复杂，自己这个南境之主居然被排除在外了。
    相比于童勇的懵逼状态，项凌看得要更多一些。
    “先锋都尉赵东风...我记得他好像一直跟在英国公帐下，是手下的骑兵营统率？”
    项凌皱眉自语，而凤麟却只是抱剑在侧，这种事，他帮不上项凌的忙。
    “赵东风不可能是随意出动，这种事，也肯定提前就做好了周密的计划...”
    “当当...”
    项凌指节轻叩桌面，低声自语道：“赵东风远在青岩关，南境诸事，英国公绝不会贸然插手，所以无论此事缘由如何，是何人谋划做主，赵东风都只是被请来的帮手而已。
    南境如今的大半兵力都被调走，镇南侯与我在一起，此事跟他无关，那就是...司南伯？”
    “是了，能让英国公没有顾忌的派人相助，而且是来南境，恐怕只有老相国了。”
    没有苏承望这个缓冲，岳城是不敢犯这个忌讳的。
    “所以此事其实是老相国所为？”项凌皱眉，“不，不止，除了老相国之外，还有一个人也能请动英国公。
    沈青云，他也可以，或者，是他们两人共同所为？”
    虽然项凌也并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但如果只从赵东风这一点出发，项凌很容易就分析出来这件事情背后的谋划者。
    因为除了苏承望跟沈青云之外，整个南境就在没有人能够有能力请到岳城的援兵了，其中能够以七部直接跟帝都沟通的苏承望最为关键。
    可也仅此而已了。
    项凌虽然能够猜出来此事是沈青云跟苏承望的手笔，但事情的经过到底如何，他却是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出来的。
    站在他跟童勇的角度来看，事情完全没有任何预兆。
    突然发生，然后就突然结束了。
    而还能让项凌确定的是，在这件事当中，沈青云跟苏承望是有意避开了童勇。
    因为正是沈青云跟苏承望让自己去找的童勇帮忙，虽然不知道童勇为什么爽快答应，但童勇毕竟带走了南境大部分兵力。
    又因为南境兵力空虚，陆安甚至只剩下两千人马，所以盛元白才敢出兵。
    此环环相扣的，很难说不是沈青云两人一早谋划好而故意为之。
    至于盗匪什么的，项凌不清楚，却也不需要清楚了。
    想明白了这一点，项凌有点豁然开朗的意思。
    “拿下竹溪城并不难，难的是顺理成章，难的是合情合理...”项凌眉目微动，“如今不仅拿下了竹溪，更是占据着大义名分，消息很快就会传到帝都，届时，父皇必然派人去燕国问罪，这口气，燕人必须得吞回去，如此，也算是大快人心了。
    如此功劳，恩赏必然甚重...”
    说着，项凌猛然一惊，“他们想独享这份功劳？”
    项凌神色一肃，脸上尽是震惊纠结之色。
    “沈青云，一定是他，此人果然不同凡响！”
    此时，项凌却是确定了主导之人并非是苏承望，而是沈青云。
    为何？
    别忘了，苏承望年事已高，早已经退出了朝堂，虽说威望还在，但是苏承望已经不可能再站队了，也不会轻易的再参与到党争之中，他只会把水端平。
    如果是苏承望在主导此事，为显公平，苏承望必须让诚王党的中坚力量童勇来分一杯羹。
    童勇毕竟主掌南境，事情发生在南境，苏承望绝对不会故意绕过他，转而求助更远一些的岳城，这并不合理。
    而且，是沈青云向项凌建议找童勇帮忙，而不是苏承望。
    现在想来，苏承望当时确实面有异色，只是没有当面点破而已。
    “沈青云故意支走童勇，然后亲自谋划了这一切，明面上的功劳肯定是赵东风的，但是事情的真正经过，都会由七部转述给父皇，真正的功臣，是沈青云，是沈雄...”
    至于苏承望，他只是一个辅助角色，充当的，无非是项乾的眼睛跟耳朵的任务。
    项凌沉心分析，差不多拼凑了七七八八的真相。
    由此，项凌不由得对沈青云多上了几分心。
    如此手段智谋的英国公府郡马，真的会只甘心当一个被郡主摆弄的傀儡赘婿吗？
    项凌很怀疑，也很期待。
    还没等项凌跟童勇缓过劲来，梁州又传来了消息。
    陛下封赏的圣旨已经到了。
    这下，不仅是童勇，连原本自以为窥见真相的项凌也有些麻了。
    不是，两则消息也就前后脚的时间。
    昨天楚军进入竹溪城，今天恩赏就从帝都送来了？
    坐火箭也没有这么快的吧？
    而且，这圣旨到底是什么意思？
    怎么只有沈雄跟沈青云？赵东风呢？
    我那么大一个先锋都尉，都不配在圣旨上拥有姓名吗？
    “陛下这恩赏，来得早了点啊。”
    沈青云看了一眼摆放好的圣旨，撇嘴道：“您老到底有没有把我的计划上报给陛下啊？”
    “这么大的事，我岂能儿戏？当然报了啊。”苏承望轻叹道：“就算七部掌令脚力非常，昼夜不歇的加急赶路，从梁州到帝都也得三天吧？这道恩赏的圣旨，怕是陛下之前就拟定的，等陛下收到竹溪大捷的消息，封赏还应该更重才是。”
    这个卫南侯是因为岳怜霜的关系才封的，跟竹溪城的事情无关。
    “嗯。”沈青云微微点头，只是一个小小的时间差而已。
    “陛下现在就已经封了我爹一个卫南侯，等消息传到帝都，陛下还能怎么封？难道一脚把童勇踢开，让我爹做着南境之主？”
    “却也并非没有这种可能。”苏承望挑眉微笑。
    “嘶...”沈青云深吸了口气，“这玩笑可不能乱开啊。”
    如果真是如此，那岂不是岳城一人掌握了楚国整个西南边防？
    这与项乾的制衡之道实在相悖。
    “是你先开玩笑的。”苏承望微微一笑。
    沈青云耸了耸肩，“虽然是卫南侯，但是还是童勇为主，而我爹为副，陛下最多，让我爹跟童勇并列，再多可就不合适了。”
    “老夫也是这么想的。”苏承望点头道：“事情仔细经过，老夫都让七部一一上报，你们父子的功劳都不在台面上，所以明面上的封赏会少些，但是如此功绩，陛下也不会抹杀，自会有相应的赏赐。”
    沈青云笑道：“我自是不担心陛下会赖我的账，我就是好奇，陛下召我入国子监干什么？读书？
    难道，陛下还期望我考个功名出来不成？”
    原本项乾还真有这个打算，毕竟是与岳怜霜相配，家世、品行名声、文采武功，不说样样齐全，至少也要兼顾一两样才行吧？
    家世这里，虽然有项乾手动帮忙补齐，但是效果有限，沈家底蕴浅薄，有点虚。
    而沈青云的品行名声其实又不太好，武功，沈青云不会，那就只能寄希望于功名了。
    不是文采，是功名。
    把沈青云丢进国子监，就算他是头猪，项乾跟岳城也会想办法给沈青云弄一身的功名。
    项乾这是对岳怜霜的爱护之举，至少明面上，沈青云能够勉强配得上岳怜霜了。
    不过好像岳怜霜并不领情。
    苏承望倒是看出了项乾的用意，只是他比项乾要更了解沈青云，沈青云根本就不需要什么功名来锦上添花。
    他本人，就是一朵华盖东元的奇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