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古人诚不我欺。
    站在‘石中剑’的前方，吴珂忍不住在心中感慨。虽然他明白这个显然是当惯了‘焦点人物’的少女必然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但他真的没有想到对方居然这么快就卷土重来，完全不给一点喘息的机会。
    其实，如果少女不提‘只有纯洁的灵魂才能挪动它’这点，吴珂倒也不会纠结。最多挪不动它，自嘲一下自己没那个‘实力’而丢点面子。
    但要是和‘纯洁的灵魂’扯上关系，那问题就棘手了。这个世界可不是吴珂的故乡，灵魂在这里恐怕不是唯心主义的臆测，而是生命的一种真实特质。毕竟，这里脱胎于一款幻想类的游戏，再套用原本的法则，无异于作死。
    那么问题就来了，如果挪不动这把石中剑，是不是就意味着灵魂并不纯洁？吴珂面无表情地盯着石台上那唯一露出的剑柄，心里琢磨来琢磨去，也想不出合理的说辞来应对失败的局面。
    要知道，爱尔梅娅和他可是因为‘某些来自圣堂’的水奶而不慎招惹到的这帮人，那些玩家再怎么烂，好歹也是来自圣堂的人。这也就意味着在别人看来，他们拥有着足够通过检验的纯洁灵魂。
    这就是吴珂头疼的地方了，比起自己可能会失败这件事，他其实更害怕女儿会无法通过石中剑的测试。那样的话，岂不是给人留下‘那个英雄无端指责圣堂人士，却发现自己的灵魂还不如别人纯净’一类的话柄？
    可以的话，吴珂真的不想让女儿的名声因此受损。因为那可不仅仅是爱尔梅娅一人出生入死换来的荣耀，里头还有他自己为之付出的心血。
    就算曾经的她只是一款游戏，那也是吴珂倾注了时间和精力的游戏。
    “你不用紧张的~”这时，久未出声少女忽然开口，仿佛幸灾乐祸似地提醒道，“每年每月都有人来参与圣堂的测试，可也不是每个人都能通过的。人各有命，就算失败了也不过只是因为你的灵魂不符合圣堂的要求罢了。毕竟，只有纯洁的灵魂，才能够得到圣堂的传承。”
    ......你还真是越来越嚣张了啊。吴珂回头瞥了少女一眼，对方毫不畏惧地还以眼神，还示威似的朝着石中剑指了指。
    娘的，我要是真的拔出了这剑，转头我就把你给劈了！吴珂收回目光，心里忍不住爆起了粗口。他仰起头，看着石台后方那座高耸的石像，初代教皇持剑的英姿映入眼帘。
    “快一点啊~”少女再次催促起来，“如果你不敢面对失败的话，不如让英雄阁下来试一试呀，英雄阁下这样杰出的人，能把石中剑完全拔出来也说不定呢~”
    啧，这都不遮掩自己的阴谋了？吴珂很想回头瞪她一眼，可想到回头恐怕还少不得要被对方暗讽一番，便也绝了这个念头。
    唉，看来这次是真的栽了。果然只有笑到最后的人，才能笑得最好。他一声轻叹，无奈地抬起手，准备向石中剑的剑柄伸去。
    但是，吴珂还没来得及碰到石中剑，就感觉到有人从背后轻轻将他推开。下一刻，熟悉的身影便代替他站到了石台前。
    “还是我先吧。”爱尔梅娅没有回头，径直伸手握住了剑柄，完全没有给吴珂一丁点反应的时间。
    吴珂只来得及看到剑柄微微移动了几分，爱尔梅娅便已经松开了手。
    “看来是不行呢。”她回过身，自嘲地笑了笑，“不过，也不奇怪就是了，毕竟我从来没有考虑过自己的灵魂有多么纯洁高尚。”
    后一句话，恰巧堵上了少女那张正要开口说点什么的嘴。
    吴珂看了看欲言又止的女孩，又看了看爱尔梅娅，略一思索，忽然有种明白女儿究竟要做些什么的感觉。
    “其实就我自己感觉，我和一般人没什么区别。”爱尔梅娅凝视着少女酒红的眼眸，朗声道，“我和所有的冒险者一样，在各种遗迹、迷宫或是荒野里冒险，为的并不是什么高尚的目的，而是纯粹的为了自己。比如说为了力量，为了名声，为了财富。这并不是一件羞于启齿的事情，人总是要先考虑好自己，才能去考虑别的人。”
    “当我讨伐邪教徒的时候，我根本没有想过这是为了谁，只是单纯地因为我讨厌邪教徒的做法；当我第一次被邀请加入联军的时候，我也没想过这是为了哪个国家，只是单纯地想着军功可以给我提供便利；当我加入对抗维戈帝国的战争时，我也没想过这是为了这个世界不受破坏，只是单纯地觉得不能让帝国破坏了我们的生活。”
    “每一件我做过的事，动机可能都不怎么高尚。但是，做一件事情，难道非要去考虑出发点究竟是否崇高么？我觉得，是因为我做了那些事情，所以我才被大家称作英雄，与我的灵魂是不是纯洁、高尚，并没有多少联系。”
    说到最后，爱尔梅娅不禁扬起了嘴角，像是回忆起了什么往事，让她感到了喜悦。听过了她的‘自述’后，吴珂也不免有点唏嘘，看来在英雄的自我修养上，女儿的境界比他出色太多了。
    他也向往这样的境界，可惜他明白自己仍旧被许多世俗的东西牵扯着，无力挣脱那些所谓规矩的束缚。
    而这一切的根源，都在于自身的力量。在吴珂的心里，少有地生出了渴望力量的冲动。
    至于那算计着爱尔梅娅的少女，则是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片刻后，她轻轻鼓起了掌。
    “我们的恩怨就到此为止吧。”少女苦笑道，“能够领教到英雄的风采，我这次也算不是空手而归。你说的没错，灵魂的纯洁决定不了什么，所以圣堂也不会依照石中剑来决定一个人是否有资格加入圣堂。”
    “你居然撒谎！”意识到上当了的吴珂顿时不满地嚷道，“那这石中剑不会根本没有人能拔出来吧！”
    说着，他还将手伸向了剑柄。既然少女承认了石中剑并不是入选圣堂的资格，吴珂倒还真有点想碰碰这个至少是传说级的物品。
    “当然不是，它可是教皇的专属佩剑。”少女笑眯眯地回道，“历任教皇都能拔出来，而能够拔出石中剑的人，都将成为圣堂的教皇。这才是石中剑的......”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便像是被人捂住了嘴似的硬生生吞掉了后半句话。
    因为少女看见，在她口中仅仅只有教皇才能出鞘的石中剑，已经被吴珂从石台里拔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