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昀的心里滚过了无数的念头，恍如走马灯，又像是畅音阁里咿咿呀呀唱过的折子戏一般，在他的心目中，陆暄仪直爽不做作，一心一意为她，也机灵有想法，但他此时竟想不到该如何来形容，通透？太过通透？和其他所有人都不一样的别具一格的通透？
    可这样独特的想法是从哪里来的？是她小时候的先生教的，还是在什么书上看到，或是听谁说的？除了这些，她的脑子里还有什么新奇独特的想法么？
    陆暄仪见他出神，也并没有去打扰，就这么依偎在他的肩头，也闭起眼睛，任由阳光就这么照在他们的身上。
    直到流影探了半个身子进来，赵昀才回过神来，拍了拍陆暄仪的手，到午膳的时候了。
    起身的时候停顿了一下，陆暄仪疑惑地看向他，这时赵昀突然想起，他也是有正经事要问陆暄仪的，发觉陆暄仪正看着她，不觉微微浅笑，伸手捏了捏陆暄仪的脸。
    “其实朕今日也有一桩烦心的事，”用过午膳，赵昀牵着陆暄仪在凤仪宫小花园里散着步：“燕王世子出事了。”
    这桩消息是绝密，燕王世子的尸身虽已入殓，但没有发丧，目前燕王府里守口如瓶，上的折子也是直接送到赵昀手里，没人打开看过。赵昀捡了重点说给陆暄仪听，说完还不等陆暄仪说话，就兀自苦笑了一声：“这事原不应该跟你说，你有着身孕，也听不得这些。”
    “其实陛下心里还是想验的，对么？”陆暄仪没理会那些顾忌，一手扶着肚子，一手捏了捏赵昀的手指：“如果您不想验，早就一句话打发了，陛下心里是还有别的顾虑，所以迟迟不愿意下旨查验？”
    赵昀叹道：“朕曾听说过两三回，燕王世子不甚喜欢嫡出的长子，反而对宠妾生的两个儿子宠爱地很。也是朕多思了，这个节骨眼上屡屡出事，总感觉还有事要发生。”
    陆暄仪一怔，也跟着点了头。
    燕王世子虽然妾室不多，但近二十年来一直宠着魏姓的妾室，这魏氏的肚子也争气，生了三个儿子，有两个也活到了成年。只是再如何宠爱这母子三人，燕王的爵位也注定是跟他们无缘的，除非燕王世子没有其他儿子。
    可燕王世子的大公子是世子妃嫡出，虽然因性格懦弱、膝下无子而不受燕王世子的喜欢，可在继承爵位这一点来说，别说燕王世子不喜欢，就是老燕王说不喜欢都没用，皇帝照样会把爵位交给大公子继承。
    可是在这个节骨眼上，燕王世子的庶出儿子弑父，能得到一个铜板的好处？
    就是要下手，也该对大公子，兄终弟及，这才是名正言顺的。
    陆暄仪蹙眉，安慰道：“陛下也别太过忧心，兴许是这几日没有休息好的缘故？”不等赵昀回答，又偏头扬起唇角，露出弯月般地笑，：“您别不高兴啦，天下间一定有很多难过忧伤的人，您就不要凑热闹啦，乖乖地，笑一笑，好么？”
    说完，就停下了悠然缓慢的步子，折身走到赵昀的身前，踮起脚尖，伸出一双手，用两个食指轻轻地贴在赵昀的唇角，慢慢地往上推，也推出了一个弯月。
    赵昀握着陆暄仪的手，就像是握着世间最难得的珍宝。
    回到椒房殿，赵昀就吩咐了下去，从京兆府中选一名仵作，由刚回圣都不久的樊震川护送去燕地检查燕王世子的尸身，陆暄仪又说起了另一件事：“暄仪想将舒美人、云宝林、黄选侍从延福宫里迁出来，另外选个寝殿，陛下认为如何？”
    黄选侍对于赵昀来说是没什么印象的，云宝林至今还没侍寝，舒美人是今年来侍寝次数较多的人，王嫔是没有指望了，可里面的两个年轻妃嫔不能跟着受牵连折了。今年还能被想起来侍寝，明年后年呢？
    “你去办就是了，”流影利落地铺好被子，赵昀就在更衣后钻上了床：“或者安排内务司一声就是了，别太累着。朕想把燕地的这桩事了了，就每晚都过来陪你，满打满算也就两个月要生了，不陪着你朕可不放心。”
    “等孩子顺顺利利地落地，朕还要好好睡个囫囵觉。”
    赵昀这是想起上回过来说地话了，陆暄仪不过嗔笑着摇摇头，不去理会。
    第二日早膳后，舒美人、云宝林、黄选侍迁出延福宫的口谕就传到了各处，黄选侍迁到了增泰宫，舒美人迁到了衍庆宫，云宝林迁到了华阳宫。
    得了口谕，黄选侍并没有太多的波澜，而舒美人也并没有太在意，唯有云宝林咬着下唇，身边的宫人都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什么。
    今年新入宫的妃嫔还有奚宝林、云宝林、姚宝林等几个宝林选侍还未侍寝，也就是说，侍寝的还不到半数。着急，心急火燎，却又一点办法也没有。
    如果不是陛下的口谕，云宝林是很想跟着舒美人一同住的，偶尔陛下会过来探望，那就是她的机会，可是偏偏她被分去了华阳宫。淑妃性格严厉，祝容华不得宠，奚宝林也是没有侍寝的，想到这里都觉得眼前是望不到头的灰色。
    按着位份，舒美人应该是第一个走的，其余的人都要过去送，是规矩也是礼貌。黄选侍跟舒美人是一年入宫的，又在延福宫做了邻居多年，感情当然好，要说舍不得也是真有些舍不得，黄选侍的眼角微红，舒美人笑着安慰她：“傻妹妹，咱们又不是以后见不到了，增泰宫离衍庆宫也不算远，以后也还是能经常一起玩一起吃饭的。”
    说完又对云宝林道：“妹妹也是一样的，只要得空，你也来衍庆宫里寻我。”
    云宝林抿了抿嘴唇，声音也不自然：“姐姐去了好去处，可别忘了妹妹。”
    舒美人诧异地看着她：“妹妹这话何意，难道妹妹要去华阳宫不好么？”
    云宝林垂下眸子，虽然知道这话说地不对，但也没有要认错的意思，只是局促地把玩着腰间香囊上的流苏。
    舒美人无语地别过头，又跟黄选侍说了两句，施施然地出来住了多年的延福宫偏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