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渺渺脚步徐徐的走出了军帐，却在放下帘子的那刻脚步凌乱的往前急行。
    皇后袆衣宽大华丽不适合急行，直到差点被裙摆绊倒，遥渺渺才如梦初醒般停了下来。
    “殿下，你怎么了？”霍光赶上前来将遥渺渺扶稳。
    遥渺渺轻喘着紧抓着霍光的手臂，看向霍光的眼中是难掩的惊恐慌乱：“我不知道。”
    霍光眉头紧皱，另一手已按向腰间宝剑：“可是李季有言语冒犯？”
    遥渺渺摇了摇头，望着苍茫的天空道：“你有感觉过天道的存在吗？”
    天空碧空如洗，连白云都稀少的可怜，霍光看着这天，不知为何也感觉到了一丝茫然的惧意。
    “有吧，在我哥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还有。”霍光忍不住朝遥渺渺瞥了几眼，不再言语。
    遥渺渺也未留意霍光的话，只平复了下情绪，扶着霍光的手臂道：“扶我回寝帐吧。”
    一路上，遥渺渺冷着一张脸，但霍光却感觉到遥渺渺抓着自己手臂的手在微微颤抖。
    他能察觉到遥渺渺对李季的凛冽杀机，李季是遥渺渺的亲兄长，日夜兼程的完成斥候任务赶回来还恰好救了遥渺渺。
    霍光不解遥渺渺为何会有杀机，但也不敢问。
    就像他不敢问遥渺渺，为何选择他一样。
    他虽然和卫氏一族走得不近，但有了霍去病的联系，朝内朝外，大家多多少少也会将他归到卫氏外戚。
    哪怕是汉武帝，之前霍嬗还在的时候，既希望霍嬗由他扶养，以此将来制衡卫青的军权，同时也会顾虑他可能会投靠卫氏一族，成为卫氏外戚的助力。
    遥渺渺是宠妃，卫子夫是皇后。
    能够出入宫廷内朝的中大夫那么多，他从来不是最佳的选择，他甚至不是汉武帝倚重之人。
    不等霍光想出个所以然，两人就到了寝帐。
    寝帐之前，汉武帝正摸着一匹小马驹和旁人说着什么，见遥渺渺过来，上前扶过遥渺渺：“别担心，朕会吩咐人照顾好李季的。”
    虽说大军随行，但护在汉武帝身侧的始终是皇帝直辖的禁军，想来早有人将她的去向汇报给汉武帝了。
    “我去见李季，陛下不怪罪吗？”若是怪罪，汉武帝可以第一时间叫人唤她回来，汉武帝没有，可遥渺渺还是想要亲耳听到汉武帝的回答。
    “兄妹情深，何况纵然李季杀错了人，也是为了护你，你去看他，朕为何要怪罪？”汉武帝拥着遥渺渺，眼神中尽是宠溺，\"你不是说想学骑马吗？这是朕为你找的小马驹。\"
    说罢，汉武帝便让人将小马驹牵到遥渺渺眼前，小马驹在遥渺渺抚摸它时拿头蹭着遥渺渺的肩膀。
    汉武帝按着小马驹的头颅，防着它突然失控，撞到遥渺渺：“你给它取个名字吧，以后它就是你的了。”
    “玉麒麟可以吗？我想叫玉麒麟。”小马驹不仅毛色雪白，连马蹄都是雪白的，可见这小马驹难得，肯定不是短时间能寻到的，遥渺渺从马夫手中接过缰绳，试探性的扯了扯，一脸娇俏的问下汉武帝：“我可以骑它吗？”
    “当然可以，朕扶你上马。”汉武帝扶着遥渺渺的腰身，同时马夫也在玉麒麟身侧跪地俯身撑起背部以供遥渺渺踩踏上马。
    玉麒麟非常通人性，此刻也昂首挺胸的直起身子，惹得汉武帝大喜的抚着鬃毛道：“这马很喜欢你呢，是匹好马。”
    “我不要人帮也可以上马。”遥渺渺仰头道，却在低头找不到马镫时笑容僵在脸上。
    马镫悬挂在马鞍两侧，在上马的时候，可以让骑马之人踩着跨上马背，骑马的时候，可以让骑马人踩着支撑双脚，并借用腰部和腿部的力量稳定身形不至于从马背上跌落，从而解放双手用于劈砍拉弓。
    遥渺渺转头看下周边的军马，都只见配了马鞍，没有马镫。
    汉武帝的时代，马镫还没有被发明出来。
    若有了马镫，骑兵的战斗力将会得到极大的提升，骑兵作战方式将不再是单一的高速暴力对冲，而是骑兵的双手得以拉弓射箭，手持各色兵刃在马上对战。
    若她告诉汉武帝，汉武帝定然欣喜万分，大力推广。
    可是接下去呢？
    只要看到马镫的使用场面，马镫的工作原理和构造就会简单的几乎没有技术可言，匈奴马上就能学会并普及。
    大汉是农耕文明，兵役也是短期的，大多都是农民出生，终身兵役制要到东汉才开始，即便骑兵接触马的时间也不长。
    现在大汉骑兵能碾压匈奴，是因为农耕文明可以大量囤积粮食以避免冬日牧草缺乏，是因为将士令行禁止的强悍纪律性，以及武器盔甲的优越性。
    匈奴是游牧文明，匈奴人自小长在马背，平时狩猎放牧都倚靠骑马。
    一旦马镫推广，匈奴骑兵的战斗力将是质的飞跃，不是大汉骑兵借助外力能追赶上的。
    届时，大汉和匈奴之间的战争，将会再次攻守易行，大汉将会再次被匈奴的铁蹄践踏。
    她若想改变历史，再也没有比马镫更加简单，更能颠覆农耕文明和游牧文明战力优劣，更能改变华夏乃至世界历史的了。
    她不懂铁器的锻造方法，也不懂马镫具体的尺寸，但只要她轻轻说出马镫大概的样子，大汉有的是铁匠会去依言锻造，不停的调试尺寸，从而造出最佳的马镫。
    她刚才还在想，要不要借汉武帝之手，杀了李季。
    可此刻她不敢说了。
    与其说是她发现了马镫，她更觉得这是天道对她的警告。
    回望历史，人往往知道在哪个时间节点错了，但一旦历史改变了，谁又能预知历史将走向何方。
    她若说李季说的是假话，是李季对她下的毒，汉武帝可以将李季碎尸万段，以确保李季死得透透的。
    那么被李季剜心而死的新娘都可以不用死，可是历史必然也会改变，至于走向何方，谁也不知道。
    知道这只蝴蝶煽动一下翅膀，将会引起一场风暴。可若是将这只蝴蝶杀死，又怎么断定，其他蝴蝶煽动翅膀将会引起更大的风暴呢？
    汉武帝察觉到遥渺渺的迟疑，关心的问她是不是不舒服。遥渺渺摇了摇头，还是踩着马夫的后背上了小马驹。
    这是她对天道的妥协。
    马镫，应该在它该出现在历史上的时候出现。
    历史的走向，涉及千万百姓，她没有资格去决定他们的生死存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