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弱水见状叹了口气，转而道：“你说你现在可以批阅奏章了，我在你的过去里看到了很多穿越小说，小说里很多女主都提出开创女子学校，提高女子社会地位，你会这么做吗？你说如果这么做了，历史真的会改变吗？”
    遥渺渺摇了摇头：“西汉的历史里没有女子学校，要到东汉，汉和帝才创办了这个世界上的第一所女子学院。”
    “你害怕改变历史？”姬弱水不解的道。
    那个人都已经不在了。
    “我现在还需要怕什么。”遥渺渺摇了摇头，“我不会提议开创女子学校是因为没有用。你之前提到了一件事，你说随着以部落和大家族式共同养育下一代转变到以缔结婚姻的小家庭模式，母系社会也逐步过渡到了父系社会。这让我想到了在21世纪被称为人类最后母系社会的摩挲族，她们不嫁不娶，也是以大家庭为单位养育下一代的。”
    遥渺渺看向姬弱水高高隆起的腹部，顿了顿才继续道：“当你告知我古代女子没有安全有效的避孕和流产的方式后，我问过汉朝之人，女子生育的风险有多大，她们的回答是‘自古女子生产，生死各半’。
    殷墟里明确挖出过妇好墓，有明确的记载妇好身为女子，但也能征善战。妲己现在也有史料推断她可能还担任祭祀和将军的职责。
    那些推断母系社会之所以转变为父系社会，是因为女子在体力上不如男子，导致了女子在战争和狩猎上不如男子。这些话其实是从父系社会成熟之后的现状来倒退的，其实体力这一点是很难成为社会变革的决定条件。
    人类其实很奇怪，在动物界，往往是雌性比雄性更强壮，雄性比雌性更好看，但在人类的世界里是正好相反的。直到有一天，我没事拿点心去喂鱼。你应该在我的世界里看到过五彩斑斓和体型奇异的金鱼吧？”
    姬弱水微微颔首，依然不解的看着遥渺渺。
    “未央宫是汉朝皇帝的皇宫，湖里却没有养金色的鲤鱼，不是皇帝不喜欢，而是这个朝代还没有金鱼。金鱼是人类用了上千年的时间人为选择性培育的结果，就像宠物的品种，都不断的被人类按照自己的喜好去培育。
    人类对自己也一直在人为的选择性培育，漂亮柔弱的女人就是父系社会长期进行选择性培育的结果。这就是为什么越往后的年代，女人美貌的标准越趋于瘦弱白皙，现代的女人甚至为了让自己符合这些标准，不惜牺牲健康。
    他们为什么会这么喜欢柔弱的女人呢？
    是因为他们作为父系社会的既得利益者，对母系社会天然的排斥。男女的差别不在体力和体型上，男女最大的差别是在生育繁衍的方式上，这才是小家庭模式会导致父系社会出现的原因。
    部落和大家庭式的时候，女子难产而死，这个部落和大家庭依然能够实现财产血脉的传承。
    到了小家庭模式，尤其是一夫一妻制的时候，女子一旦难产而死，财产就会落入其丈夫手中。其丈夫可以另娶她人实现血脉财产的传承，而死去的女子不能。
    在古代生孩子死亡率极高的情况下，小家庭模式必然是有利于丈夫获得家庭资产，并实现血脉传承的。
    华夏之所以重男轻女的极大部分原因，归根结底在于父母需要新生的一代来确保他们能安度晚年。
    如果是女儿，好不容易将女儿养育成人之后，却极有可能死在生育上。父母会在一个刚成人就极可能死亡的女儿身上投入资本培养吗？
    富贵人家或许不在意这点风险，一般家庭会将资源向儿子倾斜，至于穷困家庭就更可能在女儿一出生时就杀掉，以避免或许的继续投入。
    如果是儿子，就不会有怀孕生子这种风险。
    相比较而言，生女儿可能因为生育血本无归，风险极大。而生儿子没有。
    曾经有一篇论文详细对比了周朝时期男女尸骨的检测结果，数据显示男女身高体质刚开始是差不多的，然后女人的身高体质集中在一个时间段呈现了大幅度的断层下降。
    当21世纪食物不再匮乏的时候，女人的身高体质就开始了大幅度的提升。
    我想所谓的女人身高体能不如男人，是几千年以来，男权社会在婚恋选择上男子偏向挑选柔弱的女子，女子则偏向挑选强壮的男子，再加上长期优质食物率先供给男子。
    这种方式逐渐拉开男女体型和体能上的差距，让男人在农耕文明中占据优势，然后就更加剧了这种对女人的选择性培育和食物优先供给男人，形成一种恶性循环。
    甚至这种食物供给还出现了一些残留至21世纪的封建说法，例如女孩子拿筷子不能拿太长，否则会远嫁，归根结底是让女孩子够不着放在男孩子面前的肉食。
    这才是母系社会逐步被父系社会逐步所取代的根源，根源在于女子在生育繁衍上付出的生命代价。
    母系社会的形成建立在女人有生育繁衍的独特能力，而父系社会的形成建立在女人为生育繁衍付出的生命代价。
    21世纪，真的改变部分人重男轻女思想的，不是人类的思想变得先进开放了。是因为21世纪的医学发展，让女子生育的死亡率极大的降低，以及养老保险的覆盖，极大减轻了生女儿会老无所依的风险。
    在小家庭模式为主的社会，要提高女子地位，首先要降低的是女子生育风险才是根本。提倡女子读书，是这个基础上的锦上贴花，否则女子的地位依旧会被打压下去的。
    这就像股票，无论宣传的如何，股民在收益率差不多的前提下，最终还是会选择风险低的那支，这才人性里趋利避害的本能。”
    “那你觉得人造子宫面世之后，人类会走向男女平权的社会吗？还是回归母系社会呢？”姬弱水看向窗外，有些怅惘的道，“周朝建立的宗族礼法会彻底覆灭吗？”
    “马克思认为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周朝以父权体系和男尊女卑为核心的宗族礼法也好，其实以女性为主导的母系社会也好，都只是生产关系的一种，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就像婚姻也一样，都不过只是一种生产关系，会随着社会的发展而改变的，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一切都只是人类对社会的一种适应而已。”手心有些粘腻，那时手汗，她从进来这个屋子的时候开始，手心一直在冒汗。不是因为热，而是因为屋内挥之不去的血腥味。
    因为要生育下一代，姬弱水正慢慢的，显而易见的，不可逆转的走向死亡。
    明知却无法挽救，这就是千百年来女子为人类繁衍付出的代价。
    那什么是生产力呢？
    采集狩猎是生产力，耕种养殖是生产力，科学技术更是第一生产力。
    那抛开人类的伦理，一旦人造子宫大量面世，婴儿可以批量生产，那么其实人类的生育能力是否也可以归属到生产力中。
    “距离人造子宫还有两千多年，还要这么久远吗？可惜，我到不了那个女子生育不用冒死亡风险的时代了。其实人类会不会回归母系社会并不重要，因为母系社会里，男女本就是近乎平权的存在，压根不存在一个性别对另外一个性别的剥削打压。女人不需要通过剥削来获取男人的生育能力，更不需要通过限制男人的行动范围、禁锢男人的思想观念来提高下一代是自己血缘的确定性。”姬弱水艰难的挪动了下身体，高高隆起的腹部让她的行动异常的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