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里，刘翠萍宛如偷窥狂一样暗暗监视着隔壁的动静。
    在她殷殷的期盼下，小媳妇终于到了生产的日子。
    她‘腾’地窜到人家家的院子中，双目放光，自告奋勇道：“是要生了？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如此反常的举动，引起在场所有人的侧目。
    过度热情的模样一度让人怀疑她是不是憋了什么坏水。
    声音之大，都传到沈婆子的耳朵里了，她指使外面的大儿媳妇，“老大家的，赶紧给那女人弄出去！咱们两家也没个来往，她这时候来做什么？黄鼠狼给鸡拜年！”
    “成！我这就把她撵出去！”大儿媳妇遥遥应着。
    干脆利落的拿起苕帚赶人，激得院子里尘土飞扬。
    刘翠萍边咳嗽边后退，火气也上来了，“我走还不成？好心当成驴肝肺！”
    大儿媳杵着苕帚，门神一样挡在门口，不屑道：“平时不见你好心！看我干什么？赶紧走，我们家不欢迎你！”
    “我还不稀得管呢！”刘翠萍重重的踩着脚步回到黄家。一进门便非常猥琐的贴在墙上听动静……
    她实在太想知道小媳妇生男生女了，这关乎她的赚钱大计！
    在墙根下等了快两个小时，隔壁的叫嚷声慢慢停下了。
    她比孩子亲爹都关心结果，起身趴在墙头上，一叠声问道：“怎么样？怎么样？是小子还是姑娘？”
    “不是……你……你咋还在这儿？”
    大儿媳妇无语，没想到这死皮赖脸的在这儿等着呢！
    刘翠萍再次出声催促，一脸急色，“你快问问啊！到底儿子还是女儿？”
    里面便传出阵阵笑声，可以听出是发自内心的喜悦了。
    奈何大儿媳铁了心就是不问，一个在墙这侧，一个在墙那侧僵持着……
    不久之后，沈婆子亲自出门将接生婆送出门，言辞中满是感激，“今天真是太谢谢你了！要我说，可大队我最信得着的就是你的手艺！”
    接生婆跟着客套，“哪儿啊！你儿媳妇生的这么顺利还是她肚子争气，多亏了你这个婆婆补的到位！”
    俩人互相吹捧着……
    刘翠萍按耐不住好奇的心，幽幽道：“……所以到底是儿子还是闺女？”
    冷不丁一句话差点给人吓到。
    尤其是沈婆子，她瞪了一眼撑在墙头上的刘翠萍，“你咋对我们家的事儿这么感兴趣？”
    刘翠萍腆着脸恭维几句好话，“我们家福宝前几天遇见你小儿媳妇了，她说怀的是弟弟呢！我看怀相八成也是儿子。这不，她这两天一直问我，说婶婶生没生？”
    沈婆子脸色微霁，“……是儿子，回去告诉你闺女让她别记挂了。”
    刘翠萍顿时松了一口气，念叨着‘太好了，是儿子就好……‘
    声音是掩饰不住的喜悦。
    转身便跑没了影儿。
    只剩下沈婆子和接生婆面面相觑，接生婆试探道：“她……她和你们家有亲戚？”
    要不然咋这么开心？
    “没有！”沈婆子立刻否认，“我们家平时不跟他们家来往的，谁知道今天像吃错药了一样……”
    黄老太为人处事方面极差，沈婆子向来看不上她。更别说刘翠萍那一摊子烂事儿了！
    “福宝？妈妈的福宝呢？”刘翠萍兴奋到癫狂，消瘦的面颊挤出一脸褶子。
    最后在角落处逮到了偷吃东西黄福宝。
    黄福宝舍不得将糖块放嘴里，只一口一口小心舔着，看着突然出现的刘翠萍，条件反射将糖块藏在身后，惊慌道：“妈妈……找、找福宝有事儿吗？”
    刘翠萍眼睛眯起，“谁给你的糖？”
    “是……是新来的知青姐姐给的！就一块！我想再要一块给妈妈，知青姐姐还、还骂了福宝……”
    “……是吗？”刘翠萍不置可否，她今天没有和黄福宝细究的打算。
    要是宝贝女儿的能力好好利用，还愁吃不到糖块？
    转瞬换了一张慈母面孔，刘翠萍挂着温柔的笑，“来，妈妈带你去队里转转……”
    黄福宝识时务的跟在后面，犹豫着看着手里的糖，还是选择放进自己嘴里。
    实在是刘翠萍真的会和孩子抢吃的。
    黄老太压榨她，她反抗不过黄老太，掉过头抢黄福宝攒着的零嘴儿。
    藏起来的小半盒糖都被吃光了！
    刘翠萍带着闺女一路隐晦的打听谁家有孕妇，穿越小半个大队，等候在一户人家外面。
    她低头对身侧的福宝道：“福宝看看这次的婶婶怀的是男孩女孩……”
    …………
    于雯雯趴在炕桌上被太阳晒的昏昏欲睡。
    宋熠然手动将人摇醒，“妹妹，醒醒。咱们还有几个字没学完......”
    “……小哥哥，你这个老师是不是过于认真了？”
    今年双山大队盖小学了，孩子们不需要起早贪黑跑到隔壁大队读书。
    于雯雯和宋熠然也在新入学的小学生之列，奈何学校还在建造中，得多等一段时日。
    宋熠然识字多，耐心足。
    提前教导于雯雯的任务自然而然落在他头上。
    当然，他没有辜负别人的期待，每日排着时间预习加减法和汉字，负责得很。
    只苦了‘从头再来’的于雯雯。
    宋熠然说着说着发现身边这位又走神了，再次敲敲脑袋让其回神，“醒醒！剩下最后一点点了！”
    “……我没睡！听着呢！”
    孟庆萍在一边将衣服拆开，改成适合小闺女的尺寸，一边道：“雯雯，好好听讲，别总是走神！”
    “……好……”
    看着身侧的于雯雯头顶小乌云，宋熠然没忍住说了几好话，“其实也没有总走神，她还是会听我讲课的。再说妹妹很聪明，我说一次她就能记住……”
    顶着孟庆萍好笑的眼神，声音越来越小……
    “妹子！萍妹子！在家吗？”
    李二婶的声音宛如炸雷一样在院子中响起。
    孟庆萍放下手中的针线去迎李二婶，“嫂子，我在家！快进来快进来......”
    宋熠然不着痕迹松口气，用手扇了几下缓解脸上的热度，小声碎碎念，“我都帮你说好话了，可不准走神了……”
    于雯雯何其了解宋熠然，知道他准是又害羞了。
    这时孟庆萍已经带着李二婶进来了……
    李二婶嘴巴不停，双眼闪着名为’八卦‘的光，“……妹子，你听说没有？”
    孟庆萍重新坐在炕沿继续手中的活计，不解道：“......听说什么？”
    李二婶一拍大腿，声音豪放，“真不知道？你不知道我可得好好跟你说说了......”
    这下不止于雯雯，连带着宋熠然的注意力也悄悄转移了……
    俩人的耳朵不约而同的向李二婶的方向凑凑。
    宋熠然反应过来时，脑袋已不自觉的偏了。
    宋熠然：……
    就是说……妹妹的爱好是会传染吗？他原来可不是这样子的……
    瞟向于雯雯的目光莫名复杂。
    李二婶完全没注意到他们二人之间的官司，专注传播八卦，“就是黄家那个小姑娘......”
    孟庆萍虽然没和黄福宝正面对上，但她是知道那孩子身上的诡异之处的。
    不过到底没亲眼见过，感触不深。
    当然还有黄福宝亲妈对婆家二哥的觊觎之心。
    跟着接话道：“你是说小的那个？黄福宝？”
    “对！就是她！”
    李二婶抚掌，“你不咋去榕树下面坐着不知道。现在把黄福宝传的可邪乎了！说她一眼就能看出来孕妇怀的是男是女！”
    “这……这怎么可能？”孟庆萍皱眉，语气中满是不可思议。
    “咋不可能？队里都传遍了！前几天红星大队有个孕妇特意过来求到黄家，让那孩子给看看呢！黄福宝说怀的是女孩，孕妇不信，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前天晚上生了，你猜怎么着？”
    即便知道答案是什么，孟庆萍仍然兢兢业业捧哏，“……怎么着？”
    李二婶二拍大腿，唾沫横飞，“真是个姑娘！你说奇不奇？”
    顿了一下接着道：“这下好了，怀了孕的全跑黄家去了，乌泱乌泱的！看一次不少钱呢，这个数……”
    李二婶悄咪咪的比划一个‘五’的手势。
    孟庆萍惊讶，“这么多？黄家不怕别人查到她们头上？这得属于封建迷信了吧？”
    “嗐！有句话怎么说的？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你知道黄家一天能看多少人吗？起码这个数……”
    说着李二婶的手又比划一下，还是那个巴掌。
    孟庆萍双眼微瞪，不可置信道：“一个人五块，每天这么多人去？”
    李二婶一脸见怪不怪，“你们家对姑娘好，根本猜不到那些人的心思。为啥舍得花五块钱，还不是想要儿子？养大一个闺女怎么不比五块要多？这下能提前知道男女，当然要早做准备了……”
    早做什么准备？
    当然是将孩子打掉了。
    屋内一时静谧……
    于雯雯听的后脊发凉，心中翻起惊涛骇浪。
    二十一世纪都有知道怀的是女孩，想打掉的现象存在。
    更不要提普遍重男轻女的七十年代了……
    不知道是谁给了黄福宝这个b超功能，只黄家踩在女孩的人命上挣钱一点，足够让人身心不适了。
    孟庆萍也觉得恶心，她顺着胸口，“沾了血的钱她们也好意思挣？”
    “怎么不好意思？刘翠萍现在又得瑟起来了，逢人就夸她有个宝贝闺女！黄老三挣的那些脸面，快被这母女俩丢尽了！”
    于雯雯转过头，下巴轻扬：一会儿去黄家看看？
    宋熠然微微颌首：英雄所见略同，是得去看看……
    于雯雯眼神瞟了一下厨房的位置：等下妈妈要做饭，你不是说要帮着烧火？
    宋熠然两根手指来回划拉，又点点小学教材的封皮：咱们可以快点去，旭光哥他们今天早回来，再不济有他们呢。
    于雯雯点头：okk
    俩人默不作声交谈完毕，那边李二婶已经谈到下一话题了。
    “……你是不知道，她那小姑子穿的花枝招展的，成天在亲哥前面晃荡。晚上睡觉了，捏着嗓子在人夫妻俩门口叫唤，哥哥～外面好冷～我能进去暖暖吗？我呸！什么东西！一个sao……”
    孟庆萍清咳一声，阻止李二婶的危险发言，“雯雯，熠然，你们该学的学完了？学完了可以出去走走……”
    “啊对对！小孩子家家，多出去走走，别整天在屋里憋着……”
    于雯雯即便是想听下文，也知道自己和宋熠然属于少儿不宜的‘少儿’范畴内。
    宋熠然将炕桌上的书合上，“今天的结束了。婶婶，我们出去了，你们慢聊……”
    随即下地接住往下蹦的于雯雯，收拾妥当，俩人一前一后出去了。
    李二婶看着两道背影感慨：“你们家这小亲戚了不得哦，说话像城里人一样，于婶子哪边的亲戚？过年没回来看看孩子？”
    孟庆萍打哈哈，“孩子爹在南方工作，一个大男人自己都照顾不过来，放个孩子在身边不是添乱吗？”
    见李二婶还有往下问的趋势，迅速转移话题，“嫂子，你刚才还没说完……”
    “……哦！对！我接着和你说，那个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人家真放妹妹进来了！你想想，三个人，一张炕，那画面……啧啧……”
    于雯雯和宋熠然出了门便加快步伐，往黄家的方向跑。
    两个人气喘吁吁的站在角落，猫在前后窥视着。
    不一会儿的功夫出来一对年轻的小两口，一个捧着未鼓起的孕肚满面愁容，一个神色非常不耐烦。
    俩人走着走着停下了，没察觉到墙后的二人。
    女人斟酌片刻先开口了，“……风哥，这孩子……”
    不等女人将话说完，男人语气果决，“这孩子不能留！必须打掉！”
    女人声音哽咽，“可……可她到底是咱们俩的第一个孩子！咋能说打掉就打掉？”
    男人嗓音放柔，“小红，你知道我妈一直盼着孙子。这两年她连炕都下不来，就等着走之前见孙子一眼。当然女儿我也喜欢，可你怀孩子得好几个月，我妈的身子骨差，我怕她撑不到那时候……”
    听到这里，女人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