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煜沉默片刻，说道:“没错，皇太子和那些空桑人不一样。甚至还有不少人对鲛人心有怜惜。”
    “比如太子妃白璎还有我们的大恩人西京将军。可是他们代表不了空桑全族，积年之恨，不会因为某几个人而消失。”
    南煜扫视着在场众人，说道:“此战应该是复国军的最后一战了。若胜，我们便要开始准备回归碧落海。给所有在外的兄弟姐妹传信，让他们选好脱身的路线。”
    “宁凉，你守好海魂川那条线，务必不能让沧流或者内部奸细知道，必要时候，宁可杀错！”
    “炎汐，你给大家做好安抚，让他们不要害怕，海皇和龙神不会抛下我们。”
    南煜有条不紊派发任务，指挥若定的熟悉语气让鲛人们心悦诚服。
    虽然复国军流传着少主苏摩是海皇转世。然而这些年，少主未归，引领复国军对抗沧流军队的，一直以来都是右权使。
    会议散去，碧单独留下了。
    “右权使，我有事禀报。”
    南煜道:“嗯，你说。”
    碧神情凝重，说道:“我在帝都内应，发现有几个族人已经被纸醉金迷腐化，不愿意听命复国军。”
    “叛徒！还有什么说的，直接杀了就是！”南煜语气凶狠。
    “他们只是不愿意为复国军做事，却没有出卖我们。”
    “谁？”
    “凌。他在巫姑府上潜伏，是巫姑幼女罗袖夫人的男宠。”说起男宠二字，碧的语气没有任何鄙夷或不屑。
    每个鲛人都不会看不起潜伏在权贵身边，以色侍人的同族。
    相比回归那片海洋，身体如何肮脏已经没有人会在意这等微不足道的小事了。
    南煜道:“他真心爱上那个罗袖夫人了？”
    “应该是。”
    “呵。”南煜冷笑，迟疑片刻，终究没有再讥讽，他道:“现在没有出卖，不代表以后不会出卖。所以，撤离的时候不必通知他，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碧点点头。
    南煜又道:“类似的情况很多吗？”
    碧的脸色突变，回道:“确实……不少。因为很多新生的鲛人，不相信我们，也不再执念回到碧落海。”
    南煜看着她的脸色，忽然明白了什么，问道:“你呢？你对飞廉也是这种心态？”
    碧单膝跪地，保证道:“为自由而战，绝不背叛！”
    “起来吧。就算你想，飞廉也死了，他死在苍梧之渊。”
    碧慢慢站起身，脸色苍白，道:“飞廉和别的冰族人不一样，他生性善良，还有点软弱。尤其是巫彭死后，他更无意参与朝堂斗争。”
    “都说巫彭是在桃源郡战死，然而只有十巫寥寥几人知道，巫彭的碎尸，是被丢在元老院门口的。飞廉是巫朗的外甥，他从巫朗那里知道这件事，就更加惜命了。”
    碧说完这段话，恍然想起飞廉对她的承诺，但那也是他们的最后一面。
    所有死在苍梧之渊的人，连尸首都找不到。
    三日后，靖海军团兵围镜湖，复国军和沧流发生数次小股战斗。
    “右权使！外面撑不住了！”来禀报的鲛人战士撑着身体说道。
    苏摩没有回来。
    南煜道:“我知道了，让大家集合起来，跟我去一个地方。”
    鲲鹏化身的巨鱼在镜湖底，南煜把所有人藏在鱼腹中，确定没有遗漏之后对炎汐道:“不超过三天，战事一定结束，你们在这里暂避。”
    “你呢？”炎汐抓着他的手臂问道。
    南煜对他们行了一个军礼，说道:“为自由而战，请大家再耐心等等。”
    他刚要转身，却不想炎汐和宁凉同时拽住他的衣袖，那力道直接把甲胄扯掉了。
    “你要去做什么？！”宁凉惊怒交集，上次他在镜湖见到重伤的右权使他的手臂上全部是刀疤。
    “你是为了谁……以血入药！长老们说普通的鲛人血没有这种功效，只有海皇血脉或者用秘法才行！”
    “还有、还有你的血，是热的，你把自己变成什么怪物了！”
    或许是猜到右权使这一去不会再回来，向来情绪稳定的战友们开始追问缘由。
    南煜把手抽回来，为了谁，为了什么，和战友们坦白又能如何呢？
    终归是自己的一片私心。
    “没有谁。这些年，牺牲的族人还少吗？难道说只能他们死，我就死不得？”
    南煜重复说起当年的誓言:“付出一切，为自由而战，绝不背叛！”
    “为自由而战！”
    南煜不等他们再说什么，抽身离开鲲鹏。
    玄奥的法术在鲲鹏的鱼身上叠加，这具身体，把来犯的沧流军队全灭以后应该就到头了。
    然后去白塔拿回自己的力量。
    镜湖上，靖海军团的螺舟不停游弋，征天军团的风隼在高空监视一切，镇野军团在岸边封锁所有通道。
    九天之上，新任海皇和龙神爆发冲突。
    “镜湖有变，全族的性命还比不上一个女人？”
    苏摩仰头望着白塔，语气冰冷道:“复国不差这一天。但我的一生，只有这一次可以留下自己想留住的人！”
    “任何人、任何事都休想阻我！”
    “说得好！”暗处的人慢慢现出身影。
    “右权使！”苏摩没忘记，这个右权使的狠，犹在自己之上。
    苏摩毫不退让，道:“你要阻我吗？”
    “不，我是想看看，我们的海皇，为了空桑人，能做到什么程度。”南煜止住苏摩的动作，抬手把他眉心的黑印吸出来。
    “有这个恶在，做什么都放不开吧！这种东西，我帮你处理掉。”
    那是苏摩的傀儡，他的弟弟苏诺不甘心消失，趁机回到他体内的证明。
    南煜眼中闪烁着奇异的目光，说道:“海皇，太子妃已经到白塔了。”
    苏摩顾不得多问，闪身掠上夜空追了上去。
    龙神望着南煜，问道:“外来客，你拿走海皇的恶，也无法成为新的海皇，你这具身体，即将消亡。”
    “那就让我死之前，看看相同的情况，苏摩会怎么选吧。”
    然后，南煜带着复杂的心情看完了全程。
    星魂血誓。
    “原来，你比我勇敢。”南煜转头看向西荒，透过重重迷雾，他好像看见了那个白衣女子抱着蓝狐一脸羡慕望着天上的飞鸟。
    我答应过你，要带你去天上看看。
    但那只是我一厢情愿，你是云浮翼族，能用念力幻化出翅膀，何必要我带呢。
    “这一战打完，我去见你一面吧……”南煜振作精神，道:“龙神！助我全歼沧流军团！”
    “吼！”
    金龙裂开一道金色闪电。
    南煜站在龙背上，七成灵力能支撑三个威力巨大的禁咒，雷、水、火！
    这一日，在史书上称为云荒禁日。
    先是天雷滚滚把镜湖上靖海军团所有的螺舟劈得灰飞烟灭，镜湖变血湖。
    然后镜湖水暴动，红色巨浪一路淹没伽蓝城，整个帝都到处都是浮尸。
    这还没完，陆地上的镇野军团莫名起火，大火牵连十数个城池，沧流帝国军队人数，外加冰族贵族、平民，人口锐减。
    统治云荒百年的沧流帝国，已到了大厦将倾的时候。
    “龙神、鲲鹏的封印一日之后解开，我们可以回到碧落海了……”
    “外来客，谢谢你为海国做的一切。”
    “我……毕竟也做了几十年的鲛人啊。”南煜摸着腰间的剑柄，这副身体最多还有几个时辰。
    “我要去见一个人。”
    那片白羽。
    熟悉的韵律收入耳中，南煜落到镜湖边，一只文鳐鱼游过来摇着尾巴。
    “汀传讯、空寂城……镇野军团……逼迫牧民反叛……意欲……踏平古墓。”
    南煜脸色大变，汀的意思是镇野军团胁迫那些牧民对慕湮下手？！
    慕湮对那些牧民从不设防！
    “我要杀了你们！！！”
    “原来镜湖岸上的镇野军团那么少，是因为他们都在空寂城！”
    空寂大营。
    南煜的灵力撑不了这么远的遁术，他是用化影赶过来的。
    营帐里，几个将军正在说话。
    “元老会的命令真奇怪，不让我们参加围剿镜湖，反而把我们派到这大漠中！嘁！”
    “别说了，巫朗大人要我们牵制住空桑的冥灵军团。”
    “冥灵军团白天又出不来，不过，你们说，那个古墓里真的是当代空桑女剑圣？”
    “错不了。放心吧，剑圣再厉害，她也猜不透人心！那些牧民，口口声声说她是女仙，结果呢？”
    “杀了他们的孩子就松口了！哈哈，还有那些小孩，说是多仰慕、多敬重恩人，到了自己要丢命的时候，哪还顾得了别人。”
    “哼，空桑早就亡了，空桑剑圣不能为沧流所用，那就送她去死！元老会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让她多活了这么多年。”
    “一百多年，那剑圣不就是老太太？怎么牧民还叫她女仙？”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剑圣一门的灭字诀能使人容颜不老，听见过她的人说，好像看上去才三十几许。”
    “我们能不能有机会……嘿嘿嘿！”
    帐中传来放肆的、心照不宣的大笑。
    未尽之意，在外面的南煜听得懂。
    “不可原谅！”南煜手握光剑，一道闪电般的剑气劈开军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