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珩越整整一夜都没有睡。
并非不想睡，他脑子里满是事情，睡不着干脆就不睡了，坐在书案前，看着地图写了几封信，又烧了一些东西。
天边鱼肚白时分，杨二轻轻敲门：“主子，谢姑娘来了。”
林珩越一顿，以为自己是熬夜熬出了幻觉，问道：“什么？”
谢蕴颜推门进去，她发觉，在看向他的第一眼，竟有一种怦然心动小鹿乱撞的滋味。
好在她是活了两辈子的人，还是能忍得住，表面还是平静的。
“殿下怎的不睡觉？可知道你的身子如今正是需要休息的时候？这样熬夜，当心先前的治疗又功亏一篑。”
她都没有察觉，自己的声音轻轻的宛如羽毛拂过心坎，挠得他心痒痒。
而因为那个梦，她甚至不敢再直视他的眼睛。
林珩越唇角浮上浅浅的笑意，在见到她的那一刻起，便觉得浑身都轻松了下来，胸腔里都是扎扎实实的欢喜，汹涌着叫嚣着，令他脑中所有事情都散去，只剩了幸福。
他拎起来旁边的拐杖，对着她一步步地走过来。
从前那个废人，站都站不起来的废人，终于可以靠着拐杖走路了。
他可以一步步地，对着她走去。
谢蕴颜怔怔地看着他，原本以为至少还要下次治疗，他才能靠着拐杖走路，没想到这次就可以了。
站起来的林珩越，身量极高，衬得谢蕴颜变得娇小柔弱。
他一步步走到她跟前，一双好看的桃花眼灼灼地望着她，声音里透着喜悦。
“阿颜，我能走路了。”
谢蕴颜也十分高兴，她弯唇看着他：“我看到了，殿下会越来越好的。”
他想克制什么，但只犹豫了一瞬，便伸手抱住了她。
这个拥抱，是清醒的时候，他站着抱住她的，对他而言意义非常不同。
谢蕴颜清楚地听得到自己的心脏砰砰砰跳得厉害。
她闭上眼，声音哑哑的：“殿下……为何要抱我？”
林珩越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揽着她轻轻地抚摸着她的乌发。
男子声音低沉悦耳，身上的药香与书香混合到一起，莫名地好闻。
“阿颜，从前我总是想着忍让。父皇不喜我做出功绩，我便处处小心收敛锋芒，可他终究还是忌惮我。自小我喜欢什么看重什么，五弟便要破坏什么，夺走什么。
我便忍着不让人知道，我想要什么。但结局仍旧如此……是我错了，阿颜，最开始，我就该大大方方地告诉你，我喜欢你。”
谢蕴颜整个人都呆住了，她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却觉得喉咙一酸。
是啊！
其实最开始，她就是该嫁给他的。
若是没有那样的差错，如今他们又是在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她一开始，便是太子的娃娃亲媳妇啊！
谢蕴颜艰难地忍住眼泪：“可是殿下，没有如果啊。”
林珩越低头，轻轻地啄了一下她的唇，谢蕴颜的脸颊火速红得像晚霞一般灿烂。
他比梦中的人还要好看，声音更动人，模样也更温柔。
“阿颜，一切是无路可回。但我要从当下开始，我要清楚明白地让你知道，我心中有你，一直都有你。你给我一点时间，不需要太久。我会拿回属于我们的一切，风风光光地迎娶你。好不好？”
林珩越似乎在哄这世上最柔软弱小的宝宝。
谢蕴颜抿了抿唇，她没有回答。
上辈子的凄惨经历，让她已经不敢期许未来。
她只能努力把眼下每一日都过好。
该报的仇，还没有报好，谈何来爱？
林珩越却似乎不需要她回答，只轻轻的哄道：“阿颜，我知道你定是受了太多委屈，一切都是我不好，江南织造那边我已经部署好了，五皇子这几日自顾不暇，长公主那边我也安排好了人，你放心，宋家的人也不会有好下场。”
谢蕴颜微微讶异：“你也动手了？”
林珩越点头：“宋淮之的脸，原本不会烂到这个地步的，我让人动了些手脚。”
状元一事，他有插手，宋淮之的脸，他也插手了。
谢蕴颜心里痛快了些，但又听到林珩越说道：“太后的事情，我也查到了一些眉目，她似乎对谢夫人有很大的敌意。这些只怕是与当年你外祖父一事有关。”
他一字一句，都令谢蕴颜感觉到意外。
如今他身体遭受着摧残，却还是做了这样多的事情。
不只是他的，还有她的。
林珩越与她一起走到案桌前，给她看自己部署下的计划：“这是下个月的秋猎，到时候长公主只怕也要去，若他们非要带上你，你须得小心，我让暗卫跟着你。”
他一桩桩一件件地嘱咐她，言语之间的缜密与睿智让谢蕴颜惊诧不已，眸子里都染了些崇拜之色！
若非是他的身体实在是到了太糟糕的地步，总是随时昏厥，无法全程指挥，只怕他早已夺回属于自己的城池了。
谢蕴颜下定决心：“殿下，我一定能治好你的身体！你按时吃药，再有几次治疗，那苦命鸳鸯必定能帮你排出大部分的毒素。”
可林珩越沉默了下，轻轻地刮了下她的小鼻子：“除了这个，还有没有旁的法子？
你的脸色明显差了不少，这虫子对你的身体伤害比我想的还要大，我实在有些不忍心。能不能还是喝药？再苦的药我也喝得下去。”
谢蕴颜心中苦涩，的确，他吃的药都是一些很稀奇古怪的药材，煮出来的药汁闻着都令人痛苦，但他每日都按时喝，从来不说一句苦。
眼前男人，面色比最初好了些，眼神清润，鼻梁高挺，薄唇微抿，骨相是标准的美男子，
而他气质并非是那种全然温润的，而是带了一丝冷冽沉肃，天生上位者的矜贵，纵然在病弱时期也不曾褪去。
他才是真正的君子，英雄，胸存大志，腹有良谋，既能洞悉宇宙之妙，也能吞吐天地玄机。
只缺了一个健全的身体。
谢蕴颜情不自禁地问：“殿下，你疼吗？”
那些被病魔折磨得非人时期，你疼吗？你是如何熬过去的呢？
林珩越眼神顿了一下，继而弯唇一笑，他自然而然地说：“疼，但一想到阿颜，便不疼了。”
再多的疼，在此时此刻坐在她身旁，都忘记了。
谢蕴颜伸出手轻轻地环住他的腰腹，声音很柔很柔：“殿下，往后有阿颜在，不会再让你疼了。”
林珩越低头看着她嫣红柔嫩的唇瓣，他喉结滚动两下，低头吻了上去。
阿颜，阿颜，我太喜欢你了。
*
此时，长公主刚睡醒便收拾了下去看望宋淮之了。
宋淮之是疼醒的，但好在那只脚的确是感觉不太一样了。
长公主心中都是焦灼：“如今我私库也没什么银钱了，怎么这些日子处处都要花钱呢？我让人悄悄地在谢氏住的屋子里埋了一只药包，但若等药性发挥出来让她得病，至少得两个月！
且谢氏为人狡诈，她的嫁妆实在是难以拿出来。淮之，母亲与你商量一件事，你可与工部的徐大人有交情？我怎么听闻，他那里有个赚钱的门路。曹州那边有个名叫黄涛的人，他家世代以贩卖私盐为生……”
宋淮之大惊：“母亲！贩卖私盐乃是重罪！若是被舅舅发现，他必定也饶恕不了我们！”
长公主停顿了下，却有些不在乎地说：“徐大人说了，他只需要我给他提供路引以及船只，售卖过程不需要我插手，如此便能给我们分上一笔不小的钱财，一个月便有上千两，一年可是一万两啊！咱们家如今正缺钱。”
宋淮之还想拒绝，长公主不耐烦了：“或者你想个挣钱的法子？你如今治病就花了四千两，你媳妇一文钱不出，我还能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