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李道叫来服务员买单，方妮可侧身接电话。
    沈玄清抬腕看了一眼时间，距离下午上班时间还有两杯咖啡的时间，来得及。
    那边，李道签完字，安静地等方妮可接电话。
    没多久，方妮可挂断电话，小脸青白交加，李道则低声安慰她。
    沈玄清和他们之间隔了一张桌子的距离，再加上人来人往，声音嘈杂，是以她听不清对面两人说话的内容，只能瞥见两人的神色。
    她起身走近，挨着方妮可坐下：
    “妮可，发生什么事了？”
    方妮可眼睛红红，略带着几丝颤音：
    “是我爸妈，居然让我辞职回家卖‘药‘，说念了大学又有什么用，还不如镇上那些初中毕业的同学挣得多。”
    李道抽出桌上的面纸，替她揩掉眼泪：
    “再好好跟叔叔阿姨说说，这是违法的！”
    沈玄清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好端端的药品销售么就和违法乱纪扯上关系了？
    察觉到她的疑惑，李道立马向她解释：
    “在妮可她们镇上，有专门做药向城市兜售的药商。材料很便宜，成本只有几毛钱，但是......售价很高，好多人都靠卖这个买车买房了。妮可爸妈眼红，所以才......让她回老家。”
    沈玄清下意识地问：
    “药品销售都是要经过层层把关和检验的，这......卖得出去吗？”
    方妮可恢复了情绪，接过话头：
    “药商在相关机构有人，再加上，我们镇上的生产的药物，号称是能治癌症的特效药。售价相比于国外，便宜不止一星半点，好多人抢着买，基本上是供不应求。”
    “真的有效吗？”
    方妮可抿抿唇，紧接着摇摇头：
    “我也不知道。我有个初中同学在药铺做帮工，听她说就是各种吃不死人的药材一混，然后加工加工就直接往外卖了。这种药，在开售前，不但会找当地的神婆做法，还会找寺庙得到高僧开光，所以，对于迷信的人而言，他们更是深信不疑。”
    沈玄清心下一凛，确实是没想到在21世纪还能听到这么匪夷所思的新闻。
    “妮可，你一定要好好劝劝你爸妈，有些钱，能赚。有些钱，不能赚，有多大能力，吃多大碗饭。”
    方妮可点点头，郑重道：
    “玄清姐，你放心。这也是我报考法律专业的原因之一，法盲不可怕，知法犯法才可怕。其实，类似这样的情况，在我们当地挺常见的。”
    小镇上的人，平均文化水平不高，妄想一朝发财，一劳永逸者层出不穷。
    某一天，听说镇上有人靠“上山”挣到了大钱，于是，镇上的年轻人争先恐后拜入其门下，做起了“上山”的勾当。
    所谓的“上山”，是小镇人为了遮掩犯罪的虚拟词，直白点讲就是电话诈骗。
    一部电话机，一个拟草好的剧本，再加上半真半假的演绎，咬钩吃饵者不在少数。
    运气好的，一天能挣数十万，但凡有想法的，都会心动眼红，因此，即使有人进去了，也仍阻止不了那伙人前仆后继的热情。
    “他们就不怕被抓吗？”
    “哼，那伙人，想钱想疯了。而且，在他们看来，那些被抓的人只能怪他们自己运气不好，做这个本就是高风险高回报，所以，为了那些高回报，才会不断有人以身试法。”
    “嗯，妮可，你一定要好好劝劝家里人，千万不能动歪心思。有任何困难，随时和我联系，知道吗？”
    沈玄清摸摸方妮可的头发，满眼爱怜。
    实际上，她比小姑娘大不了几岁，但是，经由资助一事后，她一直把她当妹妹看待。
    愈是民风淳朴的地方，愈容易落入坏人的圈套，小姑娘想凭一己之力来劝服家人甚至镇上的人，已经极为难能可贵。
    因此，不管结果如何，她都想试着帮帮她，绝不能看着自己亲手“救”上来的孩子再次陷入泥潭。
    方妮可握住沈玄清的手，用力点点头：
    “放心吧。我爸妈不知道我具体做什么工作，我只告诉他们，我在这边的一家公司做行政。”
    坐在轮椅上的李道，往方妮可这边“滑”了几分，伸手揽住她的肩头：
    “还有我。有什么困难，我们一起面对！”
    方妮可绽出一个明媚的笑容：
    “好！谢谢你，阿道。”
    男孩揉揉她的头发：
    “傻瓜，谢什么，保护女朋友，义不容辞。”
    情绪略微沉凝的沈玄清被这一把狗粮喂得眉头微蹙，她撇脸看向窗外：
    “喂喂，我说你们两个小家伙，有完没完啊，我还在这呢。撑死单身狗，可是要负谋害连带责任的。”
    话落，两个年轻人噗嗤一笑，你推我，我掐你，各自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到楼下时，李道从专用通道出来，等候在一旁的方妮可快步走上前，推着他的轮椅往出租车方向走去。
    沈玄清和两人挥手道别，转身走向相反的反向。
    街道另一侧，黑色加长车辆内，落下的车窗里，一双眼眸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待李道身影消失在出租车上，男人这才收回视线，升起车窗，对前排的司机吩咐道：
    “走，回公司。”
    眨眼间，红色尾灯飞逝而过，轮胎碾过道路，激起阵阵尘土飞扬。
    回公司的路上，沈玄清左思右想，终是不放心。
    于是，她点进通讯录，拨了一通电话。
    电话挂断后，她再次点进通讯录，将刚才拨打的那个号码推给了方妮可；
    【妮可，这是我认识的一个警官。你存一下他号码，以防万一。】
    几乎是同时，方妮可回了她一条消息：
    【已存。谢谢姐姐，爱心.jpg。】
    沈玄清盯着屏幕看了两秒，面色凝重地阖上手机。
    她想，人心欲壑难填，真希望方妮可能度过这个难关，和李道有个美好的结局。
    另一边，方妮可乖顺地依偎在李道怀里，指尖时不时摩挲着他的双腿：
    “阿道，我一定会想办法治好你的腿。”
    李道将女孩搂得更紧了，宠溺地亲亲她的发顶：
    “你又不是医生，你能有什么办法。放心吧，天无绝人之路，我按时去做治疗，积极配合医生做复建，最后一定能恢复正常。”
    方妮可仰脸在他下巴上亲了一下：
    “嗯，先给你一点利息。”
    男孩哑着嗓子问：
    “什么时候给我本金，嗯？”
    女孩咯咯一笑，侧过身子，双手作喇叭状，附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