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父子
作者:抚雨   我们的时间最新章节     
    是夜。
    时间还没晚,大约是八,九点的时候。
    潘方在潘家大宅的走廊上,看了几个仆从进进出出房间搬运文件材料。
    他的脸色看起来很平常,但目光里多了一些怨怼。
    以他的看法,现在完全可以用电子邮件取代纸质文件,但潘华奥不怎么认为,于是潘家处理事务的方式一直保持着纸质。
    潘华奥是他的父亲。
    这是这所潘家大宅的主人,四支八门的最高中枢之一。
    当然,现在他的父亲已经“去世”了。
    潘家大宅中部一个大院子,分为正房,东房和西房,还有正对正房的大门。
    潘方是在潘家大宅的东房居住。
    父亲“去世”之后,他是明面上潘家的掌权人,住在正房也无不妥。
    那日父亲要他去房间商讨要事,房间阴暗,桌上点着根蜡烛。
    父亲喜欢蜡烛的光,昏黄,有点风还会摇曳。
    他和父亲的影子映在墙上。
    他跪着,父亲坐在太师椅上。
    窗外大雨滂沱。
    “你已经是潘家家主了,一直住在家中子女辈住的东房也有所不妥。”
    潘方低头,跪的端正,烛火摇曳间,他看见墙上的影子,自己已经长了一大把胡子。
    而父亲即使是影子也比他年轻许多,腰不弯,腿也不折,气息十足。
    潘方知道,自己如果抬头看,映入眼帘的会是一个30左右年华的男人。
    自从父亲使用完全态胭脂血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已经有10余年。
    一副20左右的新身体也已经到了30岁。
    “不敢,这正屋理应是父亲居住的,我岂敢住在正屋,在正屋办公?”潘方违心道。
    他已经等潘华奥死等了许多年了,可是没想到潘华奥用完全态胭脂血续命。
    一个80多岁的老人,硬生生的再活了20多年的时光。
    他是潘华奥老来得子,本以为等父亲早死后能年少上位,坐拥一切。
    没想到,如今20余年过去,自己才40余岁一身的病,而这老头子超不过30出头的身体。
    潘华奥换了两次身体。
    本来一副20岁年轻人的身体能用很久,但潘华奥贪心,一旦身体到了30开始走入中年,他就再换一副更年轻更英俊的身体。
    自己或许是要被老头子拖死,一辈子都当这个少家主。
    “好好,懂事。”潘华奥笑道,喝了一点手中的茶,或许是觉得没味道,干脆洒在地上。
    滚烫的茶水毫无顾忌地泼在地上,又飞溅到潘方脸上。
    但潘方不敢挣扎一分一毫。
    虽然他现在是少家主,但潘华奥的心腹势力还在,这潘家终究还是潘华奥的地盘,而潘华奥也不止他一个子嗣。
    他随时都可以借他那些心腹的口,拿出一份遗书指定别的继承人,让潘方彻底变成一个普通人。
    潘方明白这点,潘华奥也知道。
    自从他发现完全态胭脂血可以换身体,实现变相永生后,他就对自己这个一直照料有佳的儿子恶劣起来。
    之前是以为自己会老死,潘家需要有一个年轻有为的继承人。
    如今,既然自己能永远掌控潘家,在四支八门里永掌权势富贵。
    这个儿子反倒成了负担,谁知道他哪一天会憋的很了,要杀自己上位?
    毕竟自己用的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身体,甚至连潘家人都不是,他现在藏身幕后,潘方不过是一个台上的传话筒而已。
    但这个传话筒也成了威胁,一旦现在的自己被潘方所杀,因为“潘华奥”已死,潘方就可以名正言顺的上位,然后清理自己的部属。
    可潘华奥本来心生忌惮,但看见潘方这懦弱又孝顺的样子不禁放低了警戒心。
    正如现在,潘方像个仆人一样跪在自己面前读着文件内容,自己说一句,他就赶忙写在文件批复上,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滚烫的水在他脸上留在烫痕,但他挪都不挪。
    这个继承人天生懦弱,不会反抗自己。
    潘华奥心里有了其他想法。
    一直用着不是潘家的年轻人身体,终究难以以潘家话事人的身份出现。
    他考虑过用“潘华奥”的身份将这具年轻人的身体收为“义子”,但终究不了了之,四支八门向来极为重视血统。
    不仅在四支八门的12户人里,潘家自身也是,如果他以这个身体上位,恐怕有自诩正统潘家的人篡权夺位,还不止一个。
    心下计较着,他貌似听着文件内容,目光却投向了自己的儿子。
    这倒是一副好皮囊。
    还是正统潘家人,一旦有了这副皮囊,他又成为了潘家名正言顺的家主。
    “行,你退下吧。”
    潘方小心翼翼地将文件放在桌上,向父亲说了些话,这才告退。
    他日前处理一些文件被骂了,明明处理的是一些小事,潘华奥都是一副怒色,潘华奥向来有着及其的掌控欲。
    特别在权利方面。
    走出房门的潘方握紧了拳头,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了,说起换身体,潘华奥总是答应他,但没有做出行动。
    看来潘华奥想让自己死,然后通过他那些部属,以当代家主后继无人,再随便弄两个“义子”“大功臣”为名,再度上位全面掌控潘家。
    权利之间,没有什么父子。
    更何况,他们之间只有父子之名,没有父子之实。
    晚间,父亲又带着一副年轻,身家亿万的皮囊出去食色放松。
    而他坐在昏暗的房间里整理事务内容。
    他为了成为潘家家主,一直锻炼着自己处理事务的能力,可如今……
    倒是为了老不死的做了嫁衣。
    “退下。”他支开周边的仆从。
    确认四处无人后,他打开手机,到了9点通话如约而至。
    “喂,你那边……”电话里传来询问声,声音很小,像是怕被人发现。
    “孟休,东西拿到没有?”
    “等等……”电话那头的程休又压低了声音“你先别问,你那边确定没人了?”
    “我确定!”潘方不耐烦道。
    孟休道:“东西我拿到了,你那边也搞定了?”
    潘方道:“当然成功了,我这些年一直在提老不死的做事,一直兢兢业业,做错了事眼泪鼻涕一起下来认错,他能怀疑我有胆篡改这么重要的文件?”
    “那就好。”孟休松了一口气。
    “你那边呢?”潘方问。
    “我那边也成了,四支八门和梁家谈判这件事是我和他亲自说的,我敢保证在这之前他没有听任何人说过,在我说完之后,他没离开房间,手机我也偷偷监视过一直放在桌上,没来信息,他也没看信息……”孟休絮絮叨叨。
    “你做事可真细。”潘方讥讽道。
    “我们为这件事筹划了几年了,如果功亏一篑也太可惜了。”孟休越说越小声。
    “行吧,到时候我会派人以机密会谈,梁家那边要求不得录音为理由,在酒店没收手机等通讯设备……告诉老头子梁家已经知道了胭脂血交换的效果,梁家要求本人出面……”潘方和孟休对了一下计划。
    “地点是飞白大酒店,下午3点,今晚我给老头子灌的大醉,他酒量不好,明天我开车带他去飞白大酒店。”
    “别忘了带东西。”
    “我知道。”孟休紧张道“那玩意不会连我们一起也……”
    “在潘家,程家主宅做手脚,你以为我们有这个机会?这里多少耳目?”潘方冷冷道。
    “我们甚至不能单独对他们之一下手,只要一个人遇险,另外的人定能查出些什么,他们有了准备能杀他们?”
    “这次和梁家的谈判是最好的机会,能让潘,程两家的最高层出席同一场谈判,呵呵。”
    “梁家谈判的诚信和要求都摆在台面上了,谁会认为梁家会埋伏杀人,故意搞砸这次谈判?”
    “这才是最让那两个老头子放松的机会。”
    “不在主宅,一次性下手,最大幅度放松警戒,身边护卫最少……”
    “这次机会,不成功便成仁。”
    听着潘方的言语,孟休内心里有些犹豫,他是想给自己留退路,但是……
    如果他退缩,潘方怕他泄密,一定会杀了他。
    潘方认识孟休许久,也知道孟休这人的毛病,奈何孟休是没得挑的搭档。
    潘方问道:“是西门那边提供了东西,你能保证他不会临阵脱逃吗?”
    “他不会。”孟休道。
    “为什么?”
    孟休道:“如果他敢泄密退缩一点,我会让他全家暴毙,永远查不出是谁干的。”
    这就是潘方最欣赏孟休的地方,虽说总在想着退路,但事情办的利落,将人心紧紧把控。
    毫无怜悯之心。
    “好。”
    ……
    梁悦铭只说要她把有关谈判的内容看完,宋枕遥看过了那些内容,时间已经上午11点。
    她随便上\/床睡了了一会儿。
    因为谈判是下午3点半,梁悦铭会派车来接,宋枕遥睡到下午2点,起床洗漱,化了个淡妆。
    时间还有余,她在微信上联系了一下自己书店的店长,看了近几个月的财务清单,心里有了个底。
    又将自己最近在网上,现实中观察到的一些事做了个总结,发给了几位连锁店的店长,要求他们推出下半年的新活动。
    宋枕遥做事一向干净利落,很少被他人主导,有着自己的想法和计划,这点在她高中分科,和大学的时候就展露无疑。
    因为她很有主见和坚持,一直以来都特别受到他人的信赖喜爱,但因为和大多数人都是台面上的交情,很少有人能进入她的生活和内心。
    关掉电脑,瞄一眼手机上的消息,人还没来,宋枕遥便开始每周两次的卫生打理。
    尽管很干净,但她还是会清理地板和墙面。
    打扫完卫生,拔掉充满电的手机,坐在阳台上看没看完的书。
    像是之前一样。
    似乎人生一直在固定的轨道上,没有发生过变化。
    这是她在夏日刚开始时看的书,有段时间没再拿起。
    至于这段时间去做了什么,和什么人一起。
    宋枕遥不去想。
    在去夕市之前她就计划着看这本书,如今也在继续看。
    这就是她之前的人生,早起之后会把这些事做完,之后也一样。
    中间经过的这段时间,就好像是梦,又好像雾,随着太阳的升起,烟消云散。
    电话打来,宋枕遥下楼。
    楼下停着一辆黑色的suv,宋枕遥拉开车门,副座上已经有人,宋枕遥径直坐在后座。
    “宋小姐,我们现在出发去水宏大酒店。”副座上的女人例行公事般说了一句,宋枕遥在驾驶座旁的镜子里看见她的脸。
    是柳白桃的副手,孙画季。
    “可以,走吧。”宋枕遥留下一句话,汽车启动,在道路上飞驰。
    下了车,就有迎宾小姐在门口鞠躬点头,带着宋枕遥等人到了四楼的贵宾室。
    才刚开门宋枕遥就看见了梁悦铭,梁悦铭穿着一身黑色的裙子,主料是如瀑般的黑丝绸,肩膀略往下位置采用了薄纱。
    薄纱设计的十分巧妙,分为三层,最上的弯曲幅度最小,越往下越是无拘束的洒脱,在肩肘位置有着链带珍珠,链带很细,与胸口下方大片砂金装饰相连。
    宋枕遥坐在她身边,梁悦铭身前放着一台笔记本,她专心看着屏幕甚至没有回头。
    宋枕遥打开手机,看起了国内外的艺术展览,她手下的产业有着相当的规模,她有心同国内外小众艺术家准备联动:“你什么时候都穿的这么隆重?”
    这话是在和自己说。
    “隆重?这可算不上,这顶多是雅致一些。”梁悦铭看内容看的的很快。
    宋枕遥道:“你这样装扮,看起来很从容?”
    “我只是习惯这样,他们怎么谨小慎微是他们的事情,打扮的灰扑扑也是他们。我呢,就偏生喜欢光彩耀人,和他们怎么看无关。”
    梁悦铭扫一眼腕表:“不过现在局面可有点不受控制了。”
    宋枕遥明白她的意思,二人已经在水宏大酒店坐了20分钟有余。
    但四支八门的高层还没到齐。
    该不会是出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