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为了转移身体的疼痛难忍，勉强掰着红肿的手指算数，还没加下去就想明白了什么：“第一世当凉王府世子救了五百手下……加……我知道了！因为我第一世既是剑客又是将军，所以杀戮很重。第二世为了发妻子女、妹妹自愿牺牲，却也害了三万将士埋骨寒江关。当大雁只救了主人一家，做魔帝只护了魔界一方平安，修鬼道只救了几位老道长。”
    听着他自己安慰自己：“难怪不如你，你两世为人当修士，救的人不计其数，却没有杀心。我该向你多多学习的，如此也有助于修身修心，法力大成。”
    “那不一样，你身处乱世，要保护身边的人；我身处盛世，身边有人保护。”我反驳他的自我否定，画了一道护身符给他，“你现在几乎没有法力，无法自保，这个给你。”
    从玉镯空间取了夹杂灵力的雪水给他喂下去：“好了，元气算是保住了，不会落下什么病根，伤筋动骨一百天呢，你好好养着吧！”
    冉君青菜色的脸多了一点生气：“多谢你了。最近河里很多尸体，你们别喝河水，喝井水吧，安全一些。”
    他不说我都没注意，放眼望去，小南河飘着无数蓝色和绿色的鬼火，定睛一看是浮浮沉沉的一具具死尸，大都是老百姓，少数是清兵，极个别才是洋鬼子。
    河边还有捞尸人，不知换了多少波，燃着火把，满副疲态，辫子毛毛躁躁，枯黄而稀疏，短打破破烂烂，除了补丁，还有来不及缝补的口子，让边缘成条状在风中飘荡。
    今天是万家团圆日中秋节，有老妇携孙辈在河畔烧纸，其中一个怀中还是半岁大的孩子，祖孙二人身上的衣服已经没有几处好的，都是窟窿，婴儿或许是饿的没有声音，嘤嘤哭声在秋夜中很快飘散。
    “一男附书至，二男新战死。存者且偷生，死者长已矣！室中更无人，惟有乳下孙。”我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眼泪不停往外飙，声音轻到只有冉君青能听见，“哀民生之多艰……”
    外人以为是我这个四五岁的奶娃娃被死人堆吓到了，其实那只是一方面，更多的是悲愤和无力感。
    冉君青满目悲悯，脸上却没有表情，反而来宽慰我：“战争是残酷的，你要学着适应乱世。”
    我知道浥朝龙燕二役短短四个月不到就死了二十八万人，冉君青在许闹的小说里是以侠客秦叶的身份参与的，场面比这更为惨烈和戳心。
    如今听来，史书中凉王世子叶承韬因筋脉尽断功力尽废一直养在凝露洲，而真正的叶承韬则是以棹隐烟波人护法秦叶的地位，因曾受车骑将军叶廉清指点，聚三万多武林人士抵挡北狄二十七万铁蹄六个昼夜等到劲旅驰援，方能守住燕州城，护住中原。
    我忽然好想问问许闹那穿越过去的二十九年是怎么坚持下来的，秦帅最后离开她，她自己又撑了八年多。
    为什么，我觉得现在就坚持不住了？
    和平年代，不对，应该是和平的国家，祖辈一代人打了五代人的仗，父辈一代人吃了三代人的苦。
    从前，尸横遍野只是语文课本上一个四字成语；曾经，血流成河仅是历史长河中一个陌生记录。
    尚瑜王朝四年灾荒我是见惯了生死的，可那时候只想完成任务回去，救死扶伤是医者与生俱来的习惯，更是在献祭之后死去的人都回来时，彻底放下了执念。
    再到凌朝拨乱反正，由于重来一世信心满满，最终都是美满的结局，让我近乎以为心态麻木了。
    一个男人打骂着自己的妻子的暴怒划破夜的沉寂，匆匆安排了三个女儿：“就会生赔钱货，改明儿把老大卖给花家当填房，老二也不小了，崔少爷家里不是要童养媳呢？刘妈妈在招小丫头，让老三去给她那里给人当丫鬟，还能学些东西！”
    女人弓着腰，怀里还有一个奶娃娃，一边躲着鞋底一边小声争取：“花老爷已经六十岁了，老大才十五……”
    然而只说出第一句就被男人扇了一个重重的耳光：“滚回去喂奶，家里都没口粮了，养她们就是为了给我们养老的！”
    女人身材单薄，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倒在地上缓了很久才晃晃悠悠抱着倒地之前护在怀里的小孩儿，暗暗流着泪离开河边。
    我的心更痛了几分，封建社会从未变过的思想，带给我深切的痛苦，在尚瑜王朝和凌朝挽救穷困百姓的痛愈发刻骨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