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来都来了，怎么还走？”
    “哎呀，就是，来都来了！”
    两个十七八九的大小伙，一轮拉扯，管你陈植之想还是不想，到了这地就没有逃走的可能。
    一顿拉扯，陈植之不想做吧，也得做，给拖进了这户姓扈的人家。
    这户人家不算大门大户，但房子还可以，户中天井很大，中间种了棵杏树，此正当时，一树杏花非常惹人爱。加上院子里，不时传来的琴瑟笙箫之声，合着院子里缓慢蒸腾的微微雾气，点着水珠的杏花，别有一番仙境意味……
    如果……
    那琴瑟笙箫，是来自真正的琴瑟笙箫。
    而那蒸腾的雾气，是再自江湖河泊真正水系里的蒸腾雾气，就没啥问题了。
    所以，这琴瑟笙箫既然不是来自真正的琴瑟笙箫，蒸腾雾气又不是来自江湖河泊，是来自哪里？
    “这位是我妻子钟氏。”那扈姓户主，向曹居白和任棠二人中间被夹住的陈植之介绍讲。
    “你好，夫人。”陈植之应了一声，随意往那扈家夫人钟氏方向看了一眼，就赶紧地把头转回来，低下，埋头，认罪的样子，再也不愿意抬起来多看上一眼了。
    他这个样子，但见扈家当家和他夫人都不太在意，就知道这种事，这一家人应该是经历很多次了，毕竟……那琴瑟笙箫还有蒸腾雾气都是从那扈家太太钟氏身上发出来的啊！！！
    讲来，事情要从五年前说起。
    说是这扈家当家是个有名的伶人，家里似是大周朝时就做这一行，乐器和歌曲都很拿手。那一日扈家当家如往常一般，去城外五十里处一处县城献艺，回程遇到黄河支流，也是如往常一样坐渡船回来。
    讲是坐船前都好好的，下船这钟氏觉得脖子痒，挠了几下没当回事，回来那里就生了一个小瘿子，一开始还算好，鸡蛋那么大。慢慢地就长到了三四升瓶盅那样大小，到今天五年，已经变得一个鼎那么大。
    大就算了，日里天气好，天气不好，或是闲着就是闲着，这瘤子里就会有这样敲锣打鼓，从里头发出琴瑟笙箫的乐曲之音。
    甚至有的时候……
    “我在家唱歌，它会给我伴奏。”扈家当家讲。
    陈植之实在是看不得那个瘤子，但他来都来了，就只能捂着脸问：“谁给你伴奏？”
    那扈家当家指了下身边钟氏：“它。”
    “夫唱妇随也是极好的……”陈植之话都没说完，扈家当家走过去，换了一个边指了钟氏脖子上鼎一般大小的瘤子说：“不是我夫人给我伴奏，是它给我伴奏。”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这一走位，陈植之又只能被迫看了那瘤子一眼，不看还好，看了真是全身发麻。前说了，它大还是小事，后来学会了奏乐，伴奏，习惯了……也还好。
    “家里时常能有音乐，也还怡人。”那扈家当家说。
    最难就是后来，大约是去年开始，这瘤子外头忽然生出了好多小孔，密密麻麻全都是，细小的蜂巢一样，不知道有多少孔，可能有上万个，每次将要下雨的时候，比如今天，就会从这些小孔里吹出白色蒸汽来，一开始是形成水雾，随后雾气上升，到了天上成为云，然后……
    啪嗒，啪嗒，啪嗒！
    院子里忽然下起雨来，还好屋主早有准备，看到他家娘子的瘤子从冒蒸汽变成不冒蒸汽，就知道是下雨的时候到了，提前把一行人都转移到了房子里。
    如此这般……
    在更加狭小的房子里，不光坐了扈家夫妇二人，还有他家老爹老妈，一众长辈亲友，三个孩子，外加一个帮忙的帮佣大妈，齐齐对着坐对面三人：任棠、曹居白和陈植之。
    众目睽睽，地方又小，陈植之不得不面对那能喷雾加湿还能伴奏播放背景音乐，密集恐怖满是小孔的大瘤子。
    “我其实有密集恐惧症，一直没跟说过，我真的不行。”陈植之受不了了，跟边上曹居白讲。
    曹居白转头看他，眨巴眨巴眼，别说这半大的小子，终归是个孩子，居然还有些可爱地问他：“先生这密集恐惧症是啥？一种牙病吗？”
    给他问了，陈植之才想起“密集恐惧症”是小舒的说法，可能有穿越时空之嫌，旁人不懂也是应该，只是……
    “你怎么会想到牙病呢？”陈植之随口一问，问错了！！！！
    大错特错！！！！！曹居白开始跟大家分享，他曾经见过的一次让人震惊的牙病治疗经过。说是他跟他师父走赣南一代去收集当地珍贵药材的路上，遇到一户人家，家里很有钱，但家里才二十多岁的少爷一口牙得了很重的牙病，烂掉大半，口肿到无法吃食。
    他师父想说这么重的牙病，只能说是以治愈为目标，要讲保住牙齿估计是很难。此时，找上门一个江湖医生却说“这个病我有办法！”
    首先，得这个病人自己去抓一只活的老鼠过来，注意，是一定要病人自己去抓。
    抓到之后呢，再带回来。
    第二步，病人得吃饱，家里人能做多少好吃的给做多少好吃的，让病人吃饱，吃很饱后，这个江湖医生过来，给病人服下七粒他做的丹药，而后，再给病人用没药加入汤剂里漱口。等待一会，病人得牙齿都会变得松动，此时，就把这些牙齿全部拔下来。
    “不是说保牙的吗？怎么牙齿都拔了？”任棠睁大眼睛问。
    陈植之看他一眼，只觉得他胸大无脑，此时还问这些问题，他光是听到叫病人去自己抓个老鼠回来就已经要听不下去了，觉得后面不能有好活。
    果然，曹居白接着说：“牙齿拔了又没扔，不光没扔，拔下来的时候还要记住顺序。”
    并把牙齿洗干净，也是依照顺序放好，然后牙龈，牙龈也要洗干净，然后用活老鼠去皮去肠和药一起捣烂成膏状，依牙顺序，牙齿蘸鼠膏插入原孔，三日内不可吃东西，病人因为前面吃饱了，还吃了江湖医生自己做的药，也不会饿。三日之后再看，这些牙齿就非常健康了，能一直坚固使用到老。
    “就是这游医治好人就走了，我师父也没能记住他的方子，不然我就发财了。”曹居白总结说。
    那边陈植之都要听吐了，还好此时，大家齐聚于此其实是为了另一个人的病，另一个人的案子。
    所以曹居白说完，那扈家老爷就开口了，问面前的曹居白和陈植之：“先生是曹医生带来的名医，不知有没有方法能帮助我夫人？”
    “夫人的瘤子又能奏乐，又能祈雨，其功能法力已经远超正常人类，我实在不知道人类的医术还能如何救治她啊！”陈植之老实回答，其实还有后话，但他还没说，那扈家的亲友就纷纷开口说道：
    “是啊是啊，也太可怕了。会奏乐便罢了，这上头那么多空，哎呀呀……”看来这位也是密集恐惧症。
    “是啊，儿啊，为娘真的好怕！我好害怕！”是扈家当家他妈。
    “儿啊，爹也好怕。”是扈家当家他爹，老头瑟瑟发抖道：“上厕所都不敢一个人……嘤嘤嘤……”
    看来是真的怕，还有一些，长辈亲戚也赶快讲：“定是妖物啊！”
    “家门不幸！”
    “会带来灾难。”
    “赶快送去山里吧！”
    “是啊，是啊，送去山里！”
    ……
    等等等等，总之就是这些，根本不等陈植之说完就喷泄而出，讲差不多，大家伙达成一致，都是叫扈家当家送他夫人，去山里找个僻静地方，自生自灭。
    那扈家娘子钟氏看来也是受够了身上这个瘤子，还有其他人的眼光非议，擦着眼泪，难过讲：“说来说去，阿爹阿妈如此害怕我，扈郎送我一人去山中也是应该，合理。”
    她哭，她身边三个孩子也是哭，老公扈家当家看得出跟她感情很好，也在一边擦眼泪，不说话。
    此情此景，曹居白人最小，坐一边居然也跟着哭了起来。
    一片哭声中，那钟氏说：“送去山里等死也是死，莫若扈郎，”她指她脖子和那瘤子连着的地方，讲：“ 送之山中无人之境是死，于此一刀，将瘤拆之亦是死，不如拆之。”
    “唉，这话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