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喏，那栋楼就是机械厂家属楼了，六楼就是我当时住的地方，不过现在应该进不去了。”
随着眼前的景色越来越熟悉，林以桉也挑着一些蕴含着她前十七年少有的美好记忆的建筑给身边的两个人介绍。
“这条巷子里有个角度看日落特别好看。”
“那棵树是槐花树，到了春天就有人去打槐花，放点香油一蒸别提多香了，直接吃也香。”还管饱。
…………
说话间办事处也到了，林以桉也住了嘴，只是她自己没有发现这一路说下来她周身那股尖锐感软化了许多，像是被人顺毛了一样。
一个人内心的沉垢只有自己才能撬动或是清理，外界的力量终归强不过自身。
刚进了办事处的院子，林以桉就看到一个熟悉的人。
“李大妈。”
李大妈正安排着新一批知青上车出发去火车站呢，就听到有人在背后叫自己。
“以桉！你这孩子怎么回来了？你这腿是怎么了？”
李大妈指挥着卡车出了院子后就拉着林以桉到一旁说话。
“没事，受了点伤，过段时间就好了。我收到街道办寄来的信就请假回来一趟。”
剩下的话不用林以桉细说李大妈也知道了。
“哎，李家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知道，所以今天我来是想问问您李今丽去哪里下乡了，我身上也没多少钱，医院那边的医药费还得接着缴纳。”
之前街道办过来要地址李大妈就察觉不对，就算李主任进了监狱，那家里总得有点存款吧，哪里就沦落到得把人千里迢迢地叫回来。
再结合当初李今丽急着下乡的动作，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肯定是那丫头下乡的时候把家里的钱财都搜刮干净了。
要她说，这父女俩不愧是父女俩，都一样的心狠。
“那丫头啊，她下乡的地方在西北w省河齐县的一个村子，当时街道办来跟我要地址的时候我把你俩的都给他们了，寄信也得是一块寄走的。”
河齐县……
之前王春妮的意思来看她应该也给李今丽寄过信，还得是挂号信的那种。
如果李今丽接到信就回来的话时间也该就是这两天的事情了。
当然那是乐观的想法，平常心一点，十有八九就不回来了。
“好，大妈，我知道了，谢谢您。”
听到这句话李大妈脸上的皱纹似乎都舒展了两分，跟聪明贴心的孩子说话就是省事。
心一放下来，李大妈也注意到林以桉身边的两位男性同志：“以桉，这两位是？”
“大妈，这是我堂哥和弟弟，我现在行动不方便他们就陪我一道过来了。”
马上都该开春种地了，这时候还能让家里的劳力陪着孩子出远门，看来以桉回老家还真是个正确的决定。
林以桉又跟李大妈闲聊了几句后眼瞅着又有人进来办手续便主动起身告辞。
“大妈，我先走了，下次有机会我再来看您。”
“哎，去吧。”
李大妈看着三人离开的背影，心里莫名松了口气但又感觉有些心疼，说实话第一眼看到这孩子的时候她想过很多，最多的一个想法还是以为来找她借钱的。
可谁都知道医药费那就是个无底洞，更何况这孩子自己还没个着落。
索幸是以桉没说那些让她难做的话，人一放松下来就喜欢多想，这一大笔钱以桉又该怎么办呢？
唉。
“阿慈，下一步你想怎么办？”
“我想先去火车站查一查这两天有没有从西北过来的火车，如果有的话就先等几天，没有的话就直接报案好了。李今丽卷走的那些钱，我不要但是她也是有一部分的，这是我能做的最后一件事。”
虽然不近人情了些，但这件事目前看来也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单刀直入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我去吧，你和小华先回宾馆。火车站人山人海的你去了也不方便。中午你们自己解决，不用等大哥了。”
“好，谢谢大哥，大哥你也要记得吃饭啊。”
林建成确认弟弟妹妹上了回宾馆的公交车后，抹了把脸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可这个方向并不是去火车站的方向。
…………
“小华，中午咱们怎么解决午饭啊？”
林建华从题海中抬起头来，被各种数学符号和数字充实的头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解？先设未知数x，然后……姐，你想吃什么？”
但林以桉怎么会放过一个嘲笑弟弟的好机会：“小华想吃未知数啊？可是没有叫未知数的菜肴啊。”
人的脸皮是会在一次次的承受中变厚的，林建华淡定地合上了本子：“我不吃未知数，姐，你想吃吗？”
林以桉被噎了一下：“不吃。”
“我想吃面，你呢？”
“那我也吃面，我出去买。”
林以桉从包里数出两块钱还有六两面票递给林建华：“给。小华，如果有杂酱面，我想吃那个。”
“好。”
林建华收好钱票后拿着饭盒就朝外走，这条街的东头好像就有一家国营饭店。
“小华，等一下。”
林以桉皱着眉头从包中抽出一张肉票：“这张肉票今天就过期了，看看能不能花了吧。”
林建华接过那张票仔细看了看，还真是。
“姐，你哪来的肉票，还是五两的。”
林以桉翻了翻包里的那叠票证：“是我当初下乡的时候卖了份工作，从李严卓手里拿来的。”
也不知道这张票什么时候混进来的，难道李严卓已经老眼昏花到这个程度了？
还得看看其他的票有没有过期的，得赶紧花掉。
啊噢，完蛋，说漏嘴了。
林以桉抿了抿嘴唇，不对，小华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难道他早就知道了，可他是怎么知道的？
“小华，你……”
“姐，我先走了，一会儿饭店的人就多了。”
“等会儿，把这两块也拿上。”
等林建华走后，林以桉鼓了鼓脸颊倒在被子上，肯定是季泽柏告诉大哥，大哥又告诉小华的。
大骗子！
季泽柏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在心上人心里的形象已经又降低了点，他正挑晚上穿的衣服呢。
但无奈的是，他也没有几件衣服可以挑，翻来覆去也就那几件军装衬衫还有军大衣。
失策了。
“祝小宇，这家店手艺也就这样，也没比食堂好在哪，你非拉着我来这吃干什么？”
侯飞翻了翻碗里的面条，颇有些不理解。
“你赶紧吃吧，别说兄弟我不念着你，我可是第一……第二个跟你分享的。”
要不是泽哥还打电话半威胁半警告他少去和佳宾馆打扰人，他干嘛来这蹲着。
这家饭店离和佳宾馆最近而且价格还算亲民。
所以。
根据他做警察这些年以来的推断，这家店绝对是那位买饭的最佳选择！
“分享？你是说那天泽哥没说的那件事！”
泽哥的八卦啊，那必须得听。
祝申宇吃了口碗里的面条，心里不免有些得意，这可是‘无意’中发现的，泽哥这下可不能算在他头上了。
但是祝申宇算漏了一点，林以桉在林建成和林建华眼中还是个瘸子，双瘸的那种，怎么可能让她一个瘸子出来买饭。
所以某些人的打算注定是要落空了。
但俗话说得好祸兮福所依，当某个希望落空的时候就会有另一个希望冉冉升起。
“你这肉票过期了，不能卖给你。”
“这上面写的截止日期最后一天就是今天，为什么不能用。”
前台的服务员把手里的记菜本直接扔在桌上：“我说不能用就不能用，我们饭店不收这个，买不起肉就别买。”
“如果你们饭店坚持认为这张肉票无法使用，我就只能去警察局报警了。”
这服务员恐怕也没想到这回遇到个硬茬，往常来这吃饭的人哪有敢在饭店里跟他们争的。
此时整个饭店的人都把目光投射过来，服务员现在是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冲。
服务员边说边用眼神扫过在场的食客：“那你就去啊。小同志，别怪我没提醒你，报警可要讲求证据的。”
林建华自然没有忽略服务员的动作，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的钱票，如果现场没有人愿意作证哪怕报了警也会被反咬一口的……
“呦，口气还挺大，就是眼神不好使，没看在场这么多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