殇城\/废墟 十三
作者:小强一样的八零后   无处安放最新章节     
    这天,何之洲一大早骑电动车去上班。他出门的时间段是这个城市的早高峰,但是以往拥堵的城市这天出奇的顺畅,路上的行人也少了很多,连公交车里都只有寥寥几个乘客。
    何之洲很快就到了店里,这时除了他还没有其他的人来,他像以往一样打开烤炉的电源给烤炉升温,然后再拿出生产计划准备和面。
    何之洲在和面时店员们才陆陆续续的进到店里,谢小雨听到操作间里有和面机的声音就进去看了一下,当看到忙着的何之洲时她有些吃惊,因为按照排班这天是何之洲休息,于是她对何之洲说道
    “你怎么来了?今天是我的班明天才是你的班!”
    “哦,我忘记了!”何之洲应道
    “你啊,或许还忘记了其他的,快回去陪陪你的家人吧,我下班了也要赶紧回家的!”谢小雨笑笑说道
    “那好,面我已经和得差不多了,烤炉和醒发箱的温度也升起来了的。”
    何之洲说完进到更衣室换了衣服,换好衣服他跟谢小雨招呼一声就走出店里,然后打开车锁戴上耳机就汇入了车流中。
    这天天气很冷,天空如以往这个城市的冬日一样飘着蒙蒙的细雨,冷清的街面更让这种冷加重了几分。骑着车的何之洲不想回家,那个所谓的家现在仅仅只能是他栖身的地方。他每天只有把自己弄得疲惫不堪才能回家,因为只有这样,他回到家才能用困意来逃避露凌空洞无光的眼神和母亲关心的问候。
    但是不回家何之洲也没有地方可以去,回来以后他没有联系自己的朋友,因为露凌的病他感到了自己在别人面前是抬不起头的。他怕相识的人的冷漠、怕不怀好意的嘘寒问暖、更怕在朋友面前没有共同话题的冷场……
    细雨浸透了何之洲的手套和衣帽,他停下车,把手从手套里面抽出来合在嘴巴上不断的呵着热气。还是很冷,何之洲搓着双手然后用暖和一些的手轻轻搓着自己的脸和耳朵,触碰到耳朵时耳朵竟然没有了知觉。脚也被冻麻木了,架好电动车的支架他踏着脚,想要用加速血液的循环来获得一些热量。何之洲踏着脚时他的裤子和衣服上传来细细的哗哗声,这是细雨在他衣服和裤子上凝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在他活动时纷纷裂开落下的声音。
    他把电动车锁在路边然后往前走去,不远处的公交车站一辆公交车正缓缓的靠站停下,何之洲跑过去投了两块钱的车费就坐到了车的最后排,随后车子关上门又继续往前驶去。
    公交车里开着暖暖的热风,一下子的温暖让何之洲冰冻的脸有了一些知觉,他感到一股暖暖的液体从眼角滑过脸庞。一冷一热的温差刺激了他的泪腺,眼泪竟不自觉的掉了下来,这活跃的泪腺啊,是何之洲这段时间唯一的成就了!
    车子上的乘客越来越少,到了最后只有何之洲和司机两个人,他们一个在车前的驾驶位上;一个在车子的最后一排。司机听着车载广播里喜庆的音乐,时不时的还用蓝牙耳机接着电话,他的话语里全是接受别人的祝福和对别人的祝福。
    何之洲戴着耳机靠着车窗,窗外行道树和路灯杆上挂起来的灯笼像一个个红色的魅影沿着公路向前方延伸。这些预示着喜庆即将到来的元素没有进到何之洲的眼里,他没有光的眼睛已看不到了色彩,在他眼里所有的一切都是灰暗的,包括这红得耀眼的灯笼。
    靠着车窗的何之洲安静得像是一尊雕塑,他睁着的眼睛或许也不会映出窗外的景色,因为没有了光怎么还可以有景色投影进来。
    这一路何之洲像是在流浪,他不知道自己所乘的是多少路车,也不知道下一站会是哪里。他只知道车子总是要往前的,就像人生的路,只要脚不停下来每一步都是远方,至于远方最终是哪里,那就让脚来决定。
    公交车盘旋到一个半山腰的停车场停下了,接着司机熄了火吹着口哨下了车,他例行检查的围着车转了一圈才看到了后排的何之洲。
    “终点站到了,我还以为车上没人了,快下车吧!”
    司机拍了一下车窗说道,何之洲这才下了车。
    下了车何之洲看了一下四周,这里是这个城市的森林公园,目之所及的都是隐没在雨雾中的山林和终年苍翠的松柏,还有的就是一些高大的乔木和光秃秃的落叶树。
    公园里几乎没有游人,几只胆大的猕猴在路中间大摇大摆的溜达着,它们看到何之洲走近先是有些慌张的窜上旁边的树把路让了出来。这里的猕猴相对于黔灵公园的猕猴还是要规矩一些,但是看到只有何之洲一个人,它们倚仗着猴多势众又窜下树来跟随着何之洲讨要吃的。
    “东哥哥,把你的兜全部掏出来,它们看到里面是空的就会走开的!”
    何之洲的脑海里突然响起了露凌的声音,这是他们第一次来这里被猴子堵截时露凌说过的话。
    当时他们经常来这里,第一次来时何之洲拎着一包水果和零食,他们走到公园的深处就被这些猴子围追堵截了。那时这些猴子才从黔灵公园迁徙过来,还不敢在大路上招摇过市,只敢隐没林间在小路“打劫”路过的情侣们。
    何之洲拎着水果和零食跟露凌走在林间小路上,他们身后慢慢围上了几只猴子。何之洲知道这些猴子的劣迹,他把袋子放在自己的前面然后紧紧的护住露凌。身后的猴子越来越多,他知道袋子里的水果和零食保不住了,因为这些猴子急了是会伤人的。
    何之洲刚放下袋子这些匪徒一拥而上几下撕破了就抢夺起来,抢到的猴子纷纷跃上树享受起了美味,有几只没有抢到还是尾随着他们。这时露凌说
    “东哥哥,你把你的兜掏出来,它们看到里面是空的就会走开的!”
    记忆的闸门一下子打开了,何之洲和露凌曾经在这里的美好一幕幕又在脑海里浮现,这让他想要逃避的心无处可逃。何之洲没有看公交车的路牌就是想让这车子带他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可是这个城市太小,到处都有着他们恋爱时的印迹,尤其是这里。
    一切像是一个轮回、兜兜转转的又来到刚开始的地方。这一刻何之洲感到了这些年像是一个梦,梦醒了自己还是在原来的地方。可是这些年分明是真实的,他和露凌真真切切的有过几年的快乐,因此他才会痛……
    这些年来何之洲只是转了一个圈,还是在这个起点上,他空耗了几个年华只是换来了一身的疲惫。
    跟随记忆何之洲沿着小路走到了这个公园的最高处,这里是一座雷达站,曾经他和露凌在这里相互宣告他们对彼此的爱。时光荏苒,雷达站还在,他们的爱也在,只是这份爱已经没有了想象中的美好而是变成了何之洲永远的痛。
    迎着带雨的冷风,何之洲扶着栏杆看向这雨雾中的城市,他的脑海里不断的浮现着跟露凌在这里的场景。彼时他搂着露凌纤细的腰享受着她充满活力的气息,露凌则依偎在他的怀里享受着他的温存,那时候所有的一切都是美好的。
    看着雨雾中的城市何之洲脑海里的露凌仿佛来到了这里,他将身体靠向了那个露凌。身体的失重让何之洲踉跄着差点摔在地上,这一刻梦再一次醒了,梦里有多美好现实就有多么的无奈。
    那一股热流再次涌出何之洲的眼眶,接着又滂沱着滑过脸庞砸在地上。梦麻木了何之洲的感觉让他不惧怕寒冷,现在不知道是梦醒了还是眼泪带走了身体里的热量,他感觉到了冷,一种死亡临近般的冷。
    何之洲退到墙角的避风面哆哆嗦嗦的掏出烟来衔在嘴里,香烟和拿着火机的手都在颤抖,他几乎按不下火机的打火装置。点上烟何之洲猛吸了一口,尼古丁的突然刺激让他一阵眩晕,他便靠在了墙上。
    眩晕并没有终止何之洲的思绪,脑海里的过往越发清晰的浮现。闭上眼睛全是美好的过往,睁开眼睛却是晦暗的现在和未来,将来会是怎样?他的将来会在哪里……
    尼古丁抑制了何之洲的烦躁让他思考起了这些问题。他想到了露凌的父亲自己的岳父,想到了岳父因为贫穷去世时的骨瘦如柴;想到了自己在“面包新星”工作的力不从心。
    露凌的病是他最大的痛,然而这种病是无法治愈的,因此他的痛也无法治愈。但是只要跟露凌在一起就必须面对很多问题,比如将来要不要小孩?露凌对小孩的喜欢印证了她是必然会要小孩的,况且她也不止一次说过要小孩的话,但是他们能要小孩吗?
    何之洲是知道精神分裂症有遗传风险的,他如果跟露凌要了小孩就相当于赌博,是拿孩子的一辈子作为赌注的赌博。说不定这种病的基因会从孩子这里开始一代代的延续下去,那么他的后代也会被这种阴影笼罩着成为一个个诅咒,这样他便成了这个家族的罪人。
    可是不要小孩又如何能够说服露凌?作为女人她有生育的权利,自己又如何能够剥夺她生育的权利!难道离婚?暂且不说法律在这一块对精神病人的保护,仅仅是情感上何之洲也无法割舍,在一起这么多年他已经把对露凌的爱刻在了骨子里,这一切将何去何从?
    何之洲不敢再想下去,这些问题像一只手把他推到了悬崖上,越想越觉得前途渺茫。耳机里响起了一句歌词让他的心更加难受了,这是张信哲的《从开始到现在》,那一句
    “难道我就这样过我的一生\/我的吻注定吻不到我爱的人……”
    让何之洲再次潸然泪下,这句歌词仿佛给他指引了一个方向。他左右不了露凌将来的决定却可以自己决定,既然跟露凌在一起是一个注定了的悲剧那么就让这个悲剧在自己这里结束吧!一个人的悲剧强过一个家族的悲剧,这个悲剧从自己开始就让自己来结束。爸爸妈妈还有哥哥,不管是延续家族还是给父母养老哥哥都可以做到,而且哥哥比自己优秀,自己从小到大只是这个家族的拖累罢了
    何之洲再次站起来看了一下雨雾中的城市,这里是这个城市比较高的地方,每一天这里都应该是最先看到太阳的地方,那么作为归宿这里应该是最好的。何之洲的天空被太久的阴霾笼罩,他希望自己的归属地能够被长时间的阳光照耀,正好这里就是这样好的归宿,何之洲闭上眼睛往平台的缺口走了过去……
    他闭上眼睛一步步的走向自己最终归属的地方,一边走他一边呼吸着这湿润的空气,这应该是人间最后的气息了。
    突然一阵鞭炮声响起,紧随着又是一阵阵的鞭炮声,何之洲仿佛闻到了空气中火药的味道!为什么是今天?为什么今天是大家团聚的日子?
    这鞭炮声吓退了何之洲往前走的勇气,他睁开了眼睛,此时离缺口只有几步之遥。一瞬间怯懦占据着何之洲的心,他跌跌撞撞的退回了刚才的地方。这怯懦唤起了他心里的不甘、委屈还有对父母的愧疚;这一切化着一滴滴眼泪和一声声撕心裂肺的痛哭传向天空。
    手机响了,是妈妈打来的电话,何之洲止住哭声接听了电话
    “妈!”何之洲说道
    “小宝,还没有下班吗,快回来吃年夜饭了,我们就等你了!”何妈妈说
    “好,我知道了,马上就回来!”何之洲答道
    这一天,是公元二零一零年二月十三号;是农历牛年的除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