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护士，是护士的错。”齐芳嘴里重复着这句话，“你要怪就该怪护士。”
    宋初一深吸一口气。
    他心中有怒气在涌动。
    也许是在人类世界待得久了，什么都见过一点，所以他很少会生气。
    但此时此刻，他是真的愤怒了。
    “你明明知道陆武不作为，还将错就错，将自己的亲生儿子送到了好人家。”
    “难怪，难怪你在陆武打骂陆无清的时候从来都不出声。”
    “你是不是还在庆幸陆无清不是你的亲生儿子？所以你就心安理得的当个旁观者？”
    “你是不是还在庆幸有个人能替你挨打？陆武将怒气发泄在陆无清身上你就能少受一点罪了？”
    接连逼问，句句刺心。
    齐芳生不出半分辩解之意。
    她的贪婪与歹毒在青年的面前无所遁形。
    “也许这就是命吧。”
    “上天惩罚了我，所以才会收回了我亲生儿子的命。”
    齐芳眼睛红红的，就连声音也带着哭音。
    “是我错了。”
    “是我错了。”
    她缓缓跪了下来，抚摸着那无字碑，“孩子啊，是妈错了。”
    “妈对不起你，害你早早没了命。”
    宋初一冷眼看着跪着的齐芳，“你和他一样自私可悲。”
    他很少会用这么重的词来形容一个人。
    “他逃避自己看到的一切，逃避自己看到的真相。”
    “你也一样。”
    “鼓不起勇气和陆武离婚，甚至将错就错的将所有的苦痛推给一个孩子。”
    “陆武嗜酒好赌家暴固然可恶，但将陆无清推入这火坑的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宋初一越说越气，胸膛快速起伏着，捏着伞柄的手更是用了力。
    他深呼吸几口，勉强冷静下来。
    “你是怎么发现我不是他的？”
    “痣。”齐芳老老实实回道，“他耳后有一颗小小的黑痣，但你……”
    “那颗痣是红的。”
    宋初一下意识抬手捏住了左耳垂。
    那里的确有一颗红痣，但并不是原身的，而是他本身就有的。
    那颗红痣并不起眼，大部分时间他都忽略它，没想到竟然被齐芳发现了。
    其实宋初一也发现了，虽然说是他附身到了原主身上，但随着时间推移，这具身体会越来越接近他本来的身体，到后期几乎就和他原本的样子一模一样了。
    “仅凭一颗痣？”
    齐芳犹豫了一下，又开口道：“你和他很不一样。”
    “我……我扫地的时候会看到他。”
    那毕竟是她的亲生儿子，就算知道那对大学教授很好，但她还是有几分不放心。
    所以她常会去偷看他。
    也许是遗传了他父亲，儿子的性格并不算好，有时候两人擦肩而过也会听到儿子那不屑的声音。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感到幸福。
    儿子以后一定会成为一方人物，也许到时候就能认她，而她也能过上美好的养老生活。
    她总是怀着这样的期待与幻想。
    “你比他好看很多很多。”
    明明是同样一张脸，可眼前的青年仿佛有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
    倒是自己的亲生儿子，显得轻浮又不稳重。
    齐芳抬头看着执伞的青年。
    骨相极好，眉眼冷淡，却有一种矜贵感。
    “我自己的儿子，我清楚。”
    宋初一深吸一口气，不再纠缠这个话题。
    “那你知不知道陆无清在学校里就混黑？”
    齐芳犹豫了一秒，还是点了点头。
    “我知道。”
    “他……他偶尔会带一些钱回家。”
    “身上也会有伤口。”
    宋初一闭了闭眼睛，“你知道，但你从未阻止。”
    齐芳沉默了。
    “你是不是在想如果他混黑了，即便以后东窗事发，宋父知道陆无清才是他亲生儿子，也会因为他混黑不要他？”
    “那样你的亲生儿子就能鸠占鹊巢，将宋家财产据为己有？”
    “那样你也能被自己的亲生儿子接到宋家养老？”
    齐芳用沉默回答了宋初一。
    “好，好得很。”宋初一气笑了，“可惜啊，你的如意算盘落空了。”
    他笑得艳丽，也笑得勾人。
    “陆无清一把火烧死了你的亲生儿子。”
    “他那种坏人，怎么可能允许欺负自己的人好好活着呢？”
    齐芳瞳孔瞪大。
    雷声轰鸣，掩盖了一些声音。
    空旷的墓林之间，似有恶魔低喃。
    “你将会永远记得你亲生儿子死于你的贪婪恐惧之中。”
    “每起一次报复之念，便会受烈火焚烧之痛。”
    “你将以手中之棍制裁陆武，将其永困身边。”
    “你将与陆武生生世世纠缠，爱他如命而不得，受他牵制而心甘情愿。”
    …………
    天边一道闪电闪过，映出齐芳那苍白的脸来。
    在她身前，是一把断了的黑伞。
    那黑色伞柄被人硬生生折断，成了两半，扔在她身前。
    雨还在继续，甚至比刚才更大了。
    天边黑沉沉一片，明明还不到五点，天却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墓林之间，只有一道修长纤细的人影行走在其中。
    ——
    天护安保集团内，陆无清发现宋初一消失了。
    他开始给他打电话，但电话一直无人接通。
    发过去的消息也没有人回。
    陆无清调取了监控，又派了人出去找。
    但外面的雨实在是太大了，监控能看到的有限，就连寻找也变得困难。
    陆无清开着车回了家，没有找到宋初一，他又去了宋家，依然没人。
    他甚至去了陆家，也没人。
    他好像就突然间从他的身边消失了。
    车子横冲直撞在空无一车的马路上，天空一道惊雷，劈醒了他那混乱的大脑。
    陆无清开着车朝着公园而去。
    雨天，这里很是冷清，远远看去，只有一个孤独的身影坐在花园外的长椅之上。
    陆无清撑开黑伞，两步并作一步朝长椅上的人影走去。
    黑伞遮住了雨水，让宋初一茫然地抬起头来。
    陆无清双唇紧抿，“我惹你不高兴了？”
    宋初一慢慢摇头，眼眶有些红。
    “没有。”
    他声音闷闷的，带着几分哭腔。
    “陆无清。”他伸出右手，抓住了他西装一角，“我没办法让你跟陆武齐芳生活了。”
    “他们太坏了。”
    陆无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青年看上去可怜巴巴的，惹人生怜。
    他低叹一声，“我本来就不会和他们一起生活。”
    “可是……”宋初一耸了耸鼻子，脸上有温热的液体流过，“可是你缺爱，我想给你爱。”
    陆无清心跳猛地加快。
    他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便蹲下身来，靠他更近了些。
    “你说什么？”
    “我说……”宋初一深吸一口气，“我想给你爱。”
    陆无清只觉得喉头艰涩，午夜梦回的妄想好像快要成真了。
    宋初一拽了拽他的衣袖，可怜又委屈，那漂亮的瞳眸中仿若盛了星光。
    “陆无清，我可以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