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信然很安静的窝在陌千叶的怀里，可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窗外。
    天光已经大亮了。
    如果有可能的话，影信然当然希望时间就此停滞在这一刻。
    平常这个时候，影信然已经穿戴整齐去给父王母妃请安了，然而现在他还穿着亵衣裹着被子靠在面前这个人的怀里。
    不久之后，影府的下人会来喊他起床。
    “道长要离开了吗？”
    “嗯？”
    陌千叶将影信然整个的笼在怀里，他一低头，下巴就枕在影信然的头顶上。影信然的头发又软又厚，陌千叶就舒服的蹭了蹭。
    影信然有些羞赧的歪开头。
    他小小声的提醒道：“天亮了。”
    陌千叶有些不解，“天亮了如何？”
    影信然就抬头，他注视着陌千叶的眼睛，眸中满是眷恋不舍，偏又要特地去压下这诸多情愫，无言的珍藏入心里的角落。
    他很喜欢道长的，很喜欢，很喜欢。
    从他感受到这个人的存在开始，心里就已经辟出了一个角落，专门拿来装下这个人。
    他憾。
    憾初遇时稚嫩，憾再遇时尚小。
    很多次了，道长来看他的时候，他都还没有长大，没有锻炼出坚硬的臂膀揽他入怀。
    “从前道长来看我时，都是天亮了就走的。”影信然说。
    陌千叶沉默了一瞬，垂眸看怀中的人。
    “你知道多少？”
    影信然正对着陌千叶的眼睛，真诚得不得了。
    “所有。”
    他生怕陌千叶听不清一般，又提声重复了一回。
    “道长，我知道所有。”
    影信然掰着手指头数。
    “我五岁生辰的那一年，在府中的后院里，我当时爬树去掏鸟蛋，我猜那个时候道长就已经在了，对吗？”
    “对。”
    影信然的眼睛一下就亮起来了，莹莹生辉。
    “果然如此。”他说。
    陌千叶：“什么？”
    陌千叶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好像被影信然套路了。
    影信然高兴得不行。
    “我就知道道长是那个时候就开始关注我的，我当时脚滑了一下，道长还记得不？”
    陌千叶：“记得。”
    他当时借风托了影信然一下，就这一举动，就让影信然发现他的存在了。
    小凤凰洞察力敏锐得惊人。
    影信然咧嘴笑，露出了八颗整齐的白牙。
    “道长，我是故意的。”
    陌千叶：“……”
    早知道了。
    当时也是他心急，生怕摔残了这只小凤凰，才借力帮他一把。
    现在细细想来，当时影信然的脚很稳，那棵树枝桠很多，根本不存在找不到搭脚地点的可能。
    这样看来的话，影信然当时故意脚滑来试探他的成分居多。
    所以这家伙根本不是他施法借风时才发现他的，估摸着他出现在那里的时候影信然就已经发现他了。
    现在特意点出来是要做什么，笑话他吗？
    好生恶劣的小凤凰！
    陌千叶推开影信然，起身就要走。
    影信然知道自己把人惹恼了，忙不迭的伸手去拽陌千叶的袖子。
    他一边拽人，一边低声下气的哄，“道长，我错了，你别生我气。”
    陌千叶抿着唇，用余光看他。
    “我要走了。”他说。
    影信然只用两根手指勾着陌千叶的袖子，并没有很用力。
    “你不能走。”
    “天亮了。”陌千叶说。
    影信然眼巴巴的看着陌千叶，有些不舍的挽留道：“你还没有听我说完话呢。”
    陌千叶一对上他那有些可怜的眼眸，就止不住的心软。
    于是死要面子的雪皇又转身，坐回床上，听小凤凰讲未尽的话。
    “你说，我听着。”
    影信然就很自觉的抱着被子窝进陌千叶的怀里去，陌千叶也任由他。
    “那天晚上你来看我了，道长，我没有睡着，我很清醒，就跟今夜一样，你对我说的话做的事，我全部都知道。”
    陌千叶又想要抽身走人了。
    这只小凤凰何止是恶劣，他还很狡猾。
    狡猾的小凤凰知道陌千叶的面子挂不住，很有先见之明的快一步拉住陌千叶的袖子不让他走。
    “答应了要听我把话说完的。”
    陌千叶就磨手指头，指腹被他来来回回的磨了好几下，犹不解骄躁。
    “你继续说。”
    看到陌千叶妥协了，影信然就笑。
    “我七岁那年，就在我被妖魔掳走的那天夜里，你也来看我了，是不是啊，道长？”
    “是。”陌千叶没好气的睨了影信然一眼，“又是没睡着，故意装睡对不对？”
    “对。”
    影信然很坦然的点头。
    “难怪道长能在我被妖魔掳走的第一时间去救我，道长是不是也很喜欢我啊？”
    陌千叶虚握拳，抵着嘴唇轻咳一声，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转而问起另一件事。
    “你怎么总是在我来看你的时候都正好醒着？”
    然后就理所当然的装睡，还瞒过了他，能瞒整整一夜。
    影信然的眼中忽而黯淡，凄凄楚楚的，让人看了就忍不住心疼。至少陌千叶现在就挺心疼的，还夹杂着些难以言喻的愧疚。
    “没有正好醒着。”影信然说。
    陌千叶一听就什么都懂了。
    没有正好醒着，只是因为知道他会不期在某一个夜晚来到这个房间看他，所以影信然就习惯了睡得很浅。
    也许在过去的两千多个日夜里，小凤凰也曾在他没来的夜晚里睁着眼睛枯等到天明。
    一想到这里，陌千叶胸腔里这颗波澜不惊的心脏就软得一塌糊涂，尽管他知道小凤凰这是故意要讨他心疼。
    影信然看他眼中冰雪将融，就又加了一把劲。
    他倏地一下抱住陌千叶的腰，整个脑袋都埋在陌千叶的怀里，哀哀戚戚的说：“道长，我已经有好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
    “活该！”
    陌千叶嘴上说得很凶，手却很是自觉的去搂着影信然，把人抱得更紧。
    “我每天夜里都怀着期待又忐忑的心等道长呢，可是道长来得这样迟。”
    影信然胆大包天的去抓陌千叶的手，把他手心放在自己心脏的位置。
    他一双炽热的眼眸盯着陌千叶的眼，情深而厚重。
    “道长没有来看我的那些夜晚，我悬着的这颗心死了一次又一次。”影信然直直的盯陌千叶的眼，“道长，我太想你了。”
    陌千叶都说不清自己怎会无端而来这么多的愧疚感，他果真是被这只小凤凰给蛊到了。
    他轻而无奈的叹了一声气，手掌落在影信然的头上轻轻揉了揉。
    “以后都要好好睡觉，从今往后，我都不会再在夜里来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