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哑的嗓音像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微沉的语调带着诱哄的意味，光是听他的声音，就足以让人软了骨头。
每次谈论到重要话题时，都会被贺庭舟这样插科打诨过去。
这次温欲晚的态度很坚决，她想知道过去的事，就算是出于夫妻之间的坦诚，再不济，他们至少也是合作伙伴，她总有知情权。
最重要的是，她发现了贺庭舟不为人知的一面。
他的生活没有看上去那么自在，反而过得如履薄冰，登得越高摔得越惨，他必须要步步为营。
不管是出于哪方面，她都想知道在贺庭舟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既然过去的事你不想让我知道，那我也有权不和你说话。”温欲晚冷冰冰地说。
贺庭舟控制住想要直接把她拉进怀里的冲动，捏了捏眉心，许久后，淡淡地说，“你不想说，就不说了。”
一路沉默。
一排黑色的车停在墓园门口，一行人浩浩荡荡走下来，还是贺云廷走在最前面。
温欲晚是在墓园进口看到她家里人的。
温砚卿正在和祁湛寒暄，温欲晚走过来，眼下的乌青难掩，温砚卿一眼就看到了，视线掠过站在队伍前端的贺庭舟，担忧地问。
“守夜很累吗？黑眼圈都熬出来了。”
她先是朝着祁湛点了点头，“祁律师，好久不见。”转而对温砚卿笑道，“没化妆而已。”
“你陪爸妈走前面吧，我和祁律师还有公事要谈。”
温瑞恒在看到温欲晚的时候，表情明显停滞了一瞬，随即恢复自然，文月华一脸担心的看着温欲晚，拉过她的手，小声的埋怨。
“怎么不听你哥的话，非要掺和这事，你看看你，这脸色多难看。”文月华心疼女儿，不停地揉搓着她冰凉的小手。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更何况贺老爷子生前对我挺好的，如今人走了，我也该尽心。”她挽着文月华的胳膊，缓步朝里面走。
“真不知道你这犟脾气随谁了！”文月华不满地剜了她一眼，伸出手戳了戳她的额头，“你知不知道这里面的事有多复杂？搅进这浑水里，想抽身都难！”
一直沉默不语的温瑞恒忽然开了口，语气严肃，“这件事你妈说的对，你从小被家里人保护得太好了，根本不知道人心险恶。”
“这些人为了钱财什么都做得出来。”
温欲晚知道他们是为了自己好，没精力和他们争辩，垂眸应声，“爸妈，我知道分寸，不会让自己吃亏的，再说了，不还有哥呢嘛，他不会让我受欺负的。”
温瑞恒看了眼文月华，像是在暗示她什么，随即快步往前走去。
文月华握着温欲晚的小手，试探道，“贺老爷子的遗嘱公布了没？”
回想起昨晚贺云廷和贺庭舟的对话，她迟疑了片刻，回答道，“还没，说是今天葬礼结束以后公布。怎么了吗？”
“这句话说出来虽然难听，但你也得给我好好听着。”文月华难得的严肃，字字清晰的说，“你爸得知贺老爷子去世后，暗地里找人调查贺家的情况，就目前情况来看，贺庭舟还不一定是未来的董事长。
等遗嘱宣布以后，一旦情况有变，你就立刻离婚。”
温欲晚倏然间停下脚步，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直视着文月华，半晌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妈，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当然知道！”文月华厉声说，“他如果失势了，连带着你的日子也不好过，爸妈不会看着你过苦日子，趁着你们还没感情，才能尽快切割。”
“至于财产方面，你爸和贺庭舟签过婚前协议，他从你身上拿不到一分钱。”
听着文月华理智的分析，温欲晚觉得荒唐至极。
前两天还让她好好过日子的两人，转瞬间就变了一副嘴脸，冰冷无情的样子让她打心底的犯恶心。
真不愧是商人，精打细算到这种地步，连女儿的婚姻都是他们算计的一个环节。
所谓的婚前协议，她更是完全不知情。
“什么婚前协议？”
“商业联姻自然是要有物质保障的，咱们不是普通人家，牵扯的东西太多，你爸提前就准备好了协议，一式两份，保证彼此的利益都不受损。”
“贺庭舟没要，他说他不在乎这点钱，只签了你那份。”
文月华的解释让温欲晚愣怔在原地。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心窝上萌发，汲取着她的血肉生长，让她有点呼吸不过来。
如果他没签，是不是就代表着在他心里，这场婚姻不仅仅只有利益？
或许…是有真情的。
文月华看她呆愣着，皱着眉头拍了拍她，“妈和你说的话你听见没？这件事由不得你耍小性子，必须按照我和你爸的计划执行。”
眼看着就走到墓地前了，温欲晚的心被搅得一团乱，她松开文月华的手，“我先过去了。”
文月华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温欲晚纤瘦的背影。
贺老爷子生前就说过，他死后不想举办追悼会，只想安安静静地入土为安。
万安墓园是他一早就选好的，还请了国内有名的喇嘛僧人替他诵经。
贺老爷子叱咤商场多年，从不信命，临终了还是希望能得到庇佑。
温欲晚看着那乌木盒子放进棺材，最后合棺，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僧人们左右摇晃着身体，闭目念经，诵经声时而清远喃喃，时而抑扬顿挫，宛如天音缭绕在空旷的草坪上。
伴随着哀伤的啜泣声，栖息在榕树上的鸟儿像是受了惊似的，扑腾着翅膀盘旋在空中。
温欲晚一袭黑色的套装，长发松松地绾在脑后，直挺挺地站在贺庭舟身边。
她的正上方是一棵榕树，繁茂的枝叶在秋日里也不会凋零，晨曦轻薄的光穿过层层阻碍，精准无误地洒在她脸上。
风撩起她面颊前几缕松软的碎发，在空中摇晃。
诵经接近尾声，她面朝榕树鞠了一躬。
一片翠绿的叶子落在她额头正中央。
她的侧脸陷入光与影的交叠处，孤寂又清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