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说……”
    “皇上早就知道姜姑娘的这篇论调，才特意出了这个题目，臣妾说的可对？”
    柳浅浅的话说完，人也已经站到宇文煜的跟前。
    就听宇文煜低声一笑，也没否认，“知道瞒不过你，这篇《藩爵变法》是朕亲自所做。”
    柳浅浅的眸光瞬间就亮了起来，颇有些崇拜的意味。
    宇文煜也是注意到她的目光，心底油然而生一股自得，只是转眼便被他克制了下去，清了清嗓子，声音仍是低沉，“藩王据地为王，久而久之，难免生了异心。”
    “先皇晚年猜忌多疑，对西北三王压迫已久，税收也比寻常赋地要高出一截。”
    “朕登基后虽然恢复了税收，只是他们积怨已久，朕再三怀柔退让，他们仍是不知足，如此，朕便是再施恩，也无济于事的。”
    柳浅浅有些哑然，“所以皇上打算直接削藩。”
    这就好像……
    孩子哭哭嚷嚷要吃糖，长辈给了一颗糖，孩子觉得不够，继续又哭，长辈又给了一把糖。
    孩子还是不知足，再想要更多的糖，长辈恼了，不仅不给糖了，还要把从前给的糖全部都拿回来，一颗都不给了。
    狠，真是太狠了。
    柳浅浅暗暗咋舌。
    宇文煜却是低声一笑，“正是，藩王诟病已久，袭爵亦然。”
    柳浅浅还未来得及为西北那几位王爷默哀完，又听见宇文煜的这句话，便又是轻轻摇头。
    得，处理了藩王，还顺便将袭爵制给改了。
    宇文煜贪心，竟想要把大胤的陋习一夕之间统统改正。
    柳浅浅惊叹之余也是稍稍不解，问道，“只是，皇上为何会选姜姑娘……”
    她迎着宇文煜沉静的目光，问的话还没有说完，便看见宇文煜沉静深邃的眸子，脑海里清明一闪而过，“皇上不会……一开始也不知道那是姜姑娘吧？”
    宇文煜的双手落到她的腰间，低头轻笑，“如此拿捏朕的心思，可是大忌。”
    柳浅浅眉梢一挑，“犯了忌讳，皇上只管责罚就是。”
    宇文煜的眼眸微微亮了，附耳低语两句，“……”
    柳浅浅娇纵的表情只一秒就变得娇羞，她羞恼的轻轻捏了一下腰间的那只手，“说正事呢。”
    “朕说的也是正事。”
    宇文煜的面色端正极了，要不是柳浅浅听见了耳边的那句话，又足够了解他，还真当方才耳边的话语是自己听错了。
    柳浅浅也不好同他争论，便是轻轻嗔了他一眼。
    “削藩革爵是朕一直想做的事情，只是这件事不能由朕起头，否则定会伤了一些勤勤恳恳的藩王侯爵，”宇文煜不再闹她，缓缓说道，“所以朕和姜太傅商量了这一出，由一个不知朝堂世事的新科才子在殿试上背出这篇政论。”
    柳浅浅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片刻之后抬眸，不似询问，已是陈述的语气，“此计有个前提条件，便是此人必须登榜，且能参加殿试。”
    “不错，”宇文煜赞许的看着柳浅浅，又道，“直到虞叔江入狱，姜太傅前来寻朕，朕才知道，这位满腹经纶的才俊竟然是姜太傅的女儿。”
    陆续端进寝宫的晚膳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第二日天蒙蒙亮的时候，柳浅浅微微睁开眼睛，床上的另一个人早就不知所踪了。
    柳浅浅再无睡意，便从床上坐了起来。
    门外候着的流萤听见声响，推门走了进来，“主子，你醒了？”
    柳浅浅在床沿坐了一会儿，目光逐渐变得清明而沉重。
    流萤见到她的神情，眉头也是一紧，经历过谯溪东村的事情，她的神经时刻紧绷着，生怕再有人对柳浅浅不利，连忙上前，“主子，可是有不妥？”
    柳浅浅轻声说着，“我没事。”
    只是她的面色仍未好转，流萤又问，“可是后宫那人……？”
    柳浅浅摇了摇头，慢悠悠的挪着步子走到书桌旁边，手指再次抚过桌案上的那一行字，嘴里喃喃了一句，“如今，后宫的事倒不打紧，姜姑娘才是如今的首要大事。”
    “姜姑娘？”流萤有些不解，“可是，那不是皇上的意思吗？皇上总不能卸磨杀驴吧？”
    柳浅浅听流萤这么比喻，忍不住看了流萤一眼，姜姑娘如今在她心目中，早就是未来嫂嫂的人选了。
    流萤无辜的清了下嗓子，就不再说话了。
    柳浅浅回想昨夜宇文煜问她的那句话。
    ……“你觉得，姜淑玉如何？”
    “我倒不担心姜姑娘有事，只是……”
    柳浅浅欲言又止的样子，倒是把流萤看到有些着急。
    “如果你是皇上，”柳浅浅说了一个颇为大逆不道的例子，“你既知道入狱的人是姜太傅的女儿，最便捷的，将她救出来的方法是什么？”
    流萤被柳浅浅问的一愣，“皇上的话，要救一个人，只要下令就好了。”
    柳浅浅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看过去，稍稍摇了摇头，“近来诗忆倒成了进益最大的一个，你再好好想想，若是即刻下令将人放出来，岂不是前功尽弃？”
    朝中大臣哪个不是八百个心眼子，皇上立刻下令把人放出来，他们哪里会猜不到，殿试上那篇文章的背后，肯定有皇上的影子。
    流萤被柳浅浅一说，脸上有些不自在，皱着眉，认真思考起来。
    她轻声喃喃，“皇上有意借他人之口，将削藩剥爵之事放到朝堂上，所以姜太傅桃李天下，为皇上谋划了这一人选……”
    柳浅浅点了点头，“若是寻常人，他会如何？”
    流萤听见柳浅浅的问话，几乎毫不迟疑的回答，“若是寻常考生，想来会在大牢中关上个八个月，等到皇上践行此政之日，他就会被放出来，皇上还会为了补偿他，赏不少好东西，想来，自此官运亨通，将来封侯拜相都是有可能的。”
    “说对了。”
    柳浅浅虽是夸赞，脸上却没有任何喜色，又是问道，“可是，此人并不寻常，而是姜太傅的嫡亲女儿。”
    “姜淑玉，姜姑娘。”
    “皇上又待如何？”
    流萤的话语又是脱口而出，“皇上定会保姜姑娘无恙的，女子之身，又是恩师之女，便不能像寻常人那般关在牢狱之中……”
    柳浅浅缓缓坐到书桌之前，双手慢慢的捏着纸张，对折，再对折。
    流萤也是走近了一下，只是她的话语戛然而止，脸上的表情也有些糟糕。
    柳浅浅将桌上的纸张收拢起来，才转头看向流萤，“怎么不继续说了？”
    流萤讪讪的张了张嘴，没有说出话来。
    倒是柳浅浅微微一笑，“做什么这么紧张，你不说，我来说就是了……”
    “如果我是皇上，恩师之女为我做了这么大一件事，自然不能同旁人一般，在大牢中关到那时候，等政令颁布再放出来封赏的。”
    “最快的办法……”
    “……就是让她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