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对他一点儿也不好。”
    柳浅浅微微一笑，这么说着。
    流萤有些哑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柳浅浅的目光看着偏殿的方向，声音也变得有些绵延，“若是我自己的孩子，我定然是舍不得的，舍不得他这么小，就要面对这么多的事情。”
    流萤与柳浅浅相处这段时间，自然知道她说的是真的。
    柳浅浅又是轻声说道，“所以我对他不好，因为我所做的事情，大多都是为了自己。”
    “他早晚有一日会长大，会知道秦氏和容氏的过往，与其那时候让他妄加揣测，做出过激的事情，不如现在就让他知道真相。”
    “你方才不是疑惑，为何我叫他出去。”
    “一门之隔，其实在里面和在外面也无差别的。”
    流萤没想到自己当时的神情被柳浅浅看到了，却也没有否认，只是点了点头，“是的，主子，贡水阁本来就小，在门里和门外，倒也没有太大差别，奴婢是有些不解的。”
    柳浅浅慢慢的垂下眼眸，睫毛在光亮下，投影盖住了她的眼眸。
    “你知道他为什么哭吗？”
    柳浅浅非但没有解释，反而又是问着。
    流萤明显一愣，亦是摇了摇头，想了想，有些迟疑的说道，“奴婢猜测，想来是因为秦氏性情大变，对他的态度也变得暴躁而感伤？”
    柳浅浅看了流萤一眼，忍不住笑了，“秦氏前两年便性情大变了，那时候大皇子才多大？能记得什么事？”
    流萤一想，也是如此，便是轻咳一声，颇有些求饶的意味，“主子，奴婢打打杀杀，敛些情报还成，这揣摩人心，尤其是这么小一个孩子，实在是不擅长。”
    柳浅浅弯了弯嘴角，也不为难她，“其实，对他好的人从来都是容氏。”
    流萤稍稍皱了下眉。
    柳浅浅的手轻轻放到了桌沿上面，“容氏惯是会与人交好了，那时候秦氏尚在，她自然会对大皇子千好万好，秦氏一倒台，如果不是发生后面那些事，大皇子自然会交给容氏去养着。”
    “大皇子提起容氏时，一口一个容娘娘，可是提起秦氏，却是面不改色的。”
    流萤有些惋惜，“奴婢还以为，那时候大皇子不去送别秦氏，是皇上的意思。”
    柳浅浅却是一笑，“小孩子的喜恶，往往都是挂在脸上的，如果他闹着要去，看在血脉相连的份上，皇上怎么会不允？”
    流萤觉得心口有些压抑，“那……”
    柳浅浅却是知道流萤想问什么的，她微微叹了一口气，“他今日哭，便是因为容氏。”
    “因为容氏对他的好，只是为了更方便杀他。”
    “他发现，从前身边对他好的人，都是有所图谋的。”
    “奶娘也好，容氏也好……”
    “到底一个四岁的孩子。”
    “今日我叫他出去，一来，让他知道规矩。”
    “二来，也是让他知道，我对他，虽说寻常，却是没有利用他的打算……”
    “身为皇子，身为再也不能荣登大宝的皇子，还是早些认清自己的处境的好。”
    流萤听了柳浅浅的话，沉默了许久，才轻声念了一句，“奴婢还是觉得，主子对大皇子很好。”
    柳浅浅不置可否，也没点头，也没反驳，只是没有再说话，看着屋外的阳光洒落的斑驳，呼吸也变得平缓。
    宇文尧哭了很久，等秋芜和冬双再见到他的时候，他的一双眼睛几乎肿的有半张脸这么大，倒是把两人急坏了，又是跑到前院去请示柳浅浅。
    柳浅浅想了很久，只是叫他们宣了太医，自己却没有过去。
    宇文尧一直看着门口。
    秋芜和冬双出门的时候，他看着门口。
    太医赶到偏殿的时候，他看着门口。
    太医为他把脉的时候，他还是看着门口。
    一直到秋芜送走了太医，门板缓缓合拢，宇文尧才缓缓低下了头，叫人看不清神色。
    冬双小心翼翼的把小厨房炖着的甜汤端了上来，“大皇子，喝一些吧，皇贵妃娘娘特意嘱咐的，等您哭完了，就端上来给您用一些的。”
    宇文尧这才抬起了头，目光里闪烁了些许泪光。
    他没有等冬双喂，而是自己接过了那碗甜汤，放到嘴边，慢慢的吹凉，然后喝了下去。
    冬双见他如此，只觉得大皇子懂事的让人心疼。
    柳浅浅知道了，也是微微一笑，也没再说别的话了。
    一夜之间，内务府的小高子，尚衣局的两位嬷嬷，还有好几个宫里都有人被陆续带走，这些人通通被上报了欺主，而后赐死，这些消息不胫而走。
    容淑女和林贵人双双被贬的旨意，也在第二日一早，传遍了整个后宫。
    尤其是江美人听闻容淑女直接被贬为庶人，皇上赐了一条白绫和一杯毒酒时，整个人都沉默了下来。
    她不知道别人作何感想，她的感触却是最深的。
    从前在王府里，她仰望着秦氏和容氏，羡慕她们的姐妹情深，也羡慕她们的地位和尊荣。
    进了宫以后，江贵人更是心系皇上，一度被猪油蒙了心，甚至要拿肚子里的孩子去换皇上的一眼。
    可是如今，瞧瞧这后宫里，还剩下些什么？
    江贵人轻手轻脚的走进昭和宫，看着上座浅笑嫣然的柳浅浅，面上的神色愈发的敬畏。
    柳浅浅自然也是瞧见了江贵人的神色，嘴角噙着的笑容也是愈发浓郁。
    她瞧着下头的人到齐了，便是笑道，“昨儿发生的事，都知晓了吧？”
    李嫔和周嫔脸上都有些讪讪的，她们二人宫里也有容氏的细作被禁卫抓走。
    尤其是李嫔，她本就身子重，听见柳浅浅的话，却仍是借着座椅的扶手起了身，单单屈了膝盖，“臣妾多谢皇贵妃娘娘救命之恩，若不是娘娘，只怕臣妾与腹中孩儿……都……”
    柳浅浅好笑的看了她一眼，李嫔这两句话，估摸着也只有五分真心。
    她莞尔一笑，“皇上遣莫都统去拿的人，怎么谢起了本宫？”
    李嫔面色一冷。
    柳浅浅却是慢慢悠悠的说道，“李嫔那么重的身子，就不要动不动行礼了，要是传出去，又不知道该怎么议论本宫了，还是快些坐下吧。”
    这话说的直接，其余人弯了弯嘴角。
    谁不知道李嫔如今，满心满意都是腹中的孩儿，不过说来也怪，明明近了临产日期，却迟迟没有发动。
    一般孩儿九个月便是足月了，鲜少有怀足十个月的。
    柳浅浅亦是朝她的肚子瞧了一眼，不过也没久看，很快就挪开了视线。
    周嫔也是瞥了李嫔一眼，对她的行径很是看不上，嘴角也是弯了弯，“说起来，皇贵妃娘娘，臣妾听闻，李嫔打理宫务那阵子，还叫内务府的宫人，拿着一些小事，来昭和宫叨扰皇贵妃娘娘。”
    柳浅浅似笑非笑，瞥了她一眼，“你的消息倒是灵通。”
    周嫔脸色一僵。
    柳浅浅却是轻笑，“不错，是有这回事，本宫被选秀的事儿闹的心烦，便遣了流萤传些话。”
    选秀的事儿……
    新进宫的那几人首当其冲，各自低垂眼眸，倒也没有多说什么。
    柳浅浅朝她们几人看了一眼，“皇上昨日传话于本宫，说是……”
    “今年的初夏便已经热的不行，所以，皇上今年夏天，打算去瑶山行宫避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