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着。”
    柳浅浅的脚步才抬起了一个指宽的高度，甚至都没有迈出去，就被身后的声音打断，她微微一愣，而后站定在了原地，不急不缓的回眸。
    只见太后此刻已是站起了身，魏嬷嬷也是面色平静，站在太后身侧。
    柳浅浅转头时，余光也是看见了周嫔脸颊一侧的弧度，心也是沉了下去，只是脸上的笑意还维持着，“太后，可是臣妾忘了什么事？”
    太后没有说话，而是站直了身体，慢悠悠往前跺了两步，“三皇子身份贵重，皇上却不在金陵城里，这按理说啊，婉皇贵妃代为赐金，最为合适不过了……”
    柳浅浅听着太后不急不缓的语调，没来由的心跳有些加快了。
    太后微微笑了一下，仿佛沉浸在她自己的回忆里，就连语调也变得迟缓，细品之下，还带着些许追忆的伤感，“只不过看到这个孩子，哀家总是情不自禁想起皇帝小时候的模样……”
    柳浅浅琢磨着太后的心思，面上的微笑也浅了一些。
    太后都站了起来，周围的嫔妃们自然也随着站起了身。
    郑大人等了一会儿，还没有看到婉皇贵妃过来，好奇心驱使下，才微微抬起了头，正巧看见上座的景象，看着太后的神情，他心里也是一咯噔，朝着房大人就发出了“嘶”地两声。
    房大人虽然和他是面对面站着的，可是从站定之后，便闭上了眼睛。
    一派“任由风吹雨打，他自俨然不动”的高深模样，不管郑大人再怎么示意，房大人都好像聋了一样，就连眼皮都没有动一下。
    倒是中间站着的奶娘和一旁端着金饰的宫人们，被郑大人弄出的声响吸引。
    奶娘心性还算稳妥，安静地抱着三皇子，低头不语。
    几个好奇心重的宫人偷偷掀了眼皮，就朝郑大人看过去。
    像是察觉到宫人们的目光，郑大人眼睛一瞪，轻咳一下，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还是挺直了后背，也是学着房大人的样子，眼睛眯了起来。
    他只不过是一个卑微的礼部尚书，在他之上还有三卿内阁，就算有什么问题，也轮不到他来催促的。
    郑大人笃定了心思，便也安静地站直了些。
    柳浅浅却无暇顾忌下面微小的动静，此刻她也隐隐猜透了太后的心思，脸上的笑容也是淡了下来。
    正如她所料，太后转头看了魏嬷嬷一眼，又看了看站在主殿中央的奶娘，“今天也是佛诞之日，三皇子今日弥月，倒也是和佛祖有缘，也算是与哀家有缘。”
    太后的话语微微停顿，接着就说出了她的目的。
    “婉皇贵妃要是不介意，今日就由哀家来为三皇子请金吧。”
    此话一出，周围的嫔妃们纷纷低下了头。
    对于有些宫妃来说，太后愿为自己的孩子请金，是天上掉下来的福分，但是对于柳浅浅来说，太后要取代她为阿稚请金，虽说只是小事，可是总叫她心里有些缺憾。
    只是众目睽睽之下，柳浅浅一时之间还真想不到什么妥当的方式，来拒绝太后的隆宠，便也是抚了一下自己的衣摆，“三皇子能得太后如此恩宠，也是他的福分。”
    她微微笑着，看不出情绪。
    只有诗语知道，柳浅浅扶着她的手突然用了力道，好像在压抑自己一般。
    太后不急不缓地点了下头，“魏嬷嬷，扶哀家过去吧。”
    “是，”魏嬷嬷点头应声，后背也是微微前倾，一步就走了太后跟前，伸出了手，“奴婢这就扶太后去为三皇子请金。”
    说着，太后和魏嬷嬷也是缓缓向主殿中间走去，只是在路过柳浅浅时，微微顿了一下脚步，“婉皇贵妃既是三皇子的母妃，也同哀家一起上前来吧。”
    话语之中，倒显得有几分恩赐的意思。
    柳浅浅见此也是微微一笑，“太后盛情，臣妾却之不恭了。”
    太后若有似无的笑了一下，就连眼角的皱纹也变得醒目。
    看着柳浅浅随着太后往前走去的模样，周嫔一时没有按耐住内心的喜悦，竟是直接把笑容挂在了脸颊上。
    “蠢货。”
    李妃看着周嫔这般小人得志的模样，也是轻骂了一句。
    不偏不倚，让周嫔听得清清楚楚，她脸上的笑容也是顷刻间僵住，眉头一皱，仍是抬着下巴，“李姐姐怕不是今天龙眼吃得多了些，上火了吧？”
    “你以为太后让婉贵妃难堪了，便得意了？”李妃没有理会她的话，反倒是压着嗓子，话语里满是嘲讽，“太后娘娘亲自为三皇子请金，也不知道将来难受的是谁了。”
    周嫔听了李妃的话，微微一愣。
    她只是喜形于色，却不是真的蠢笨。
    李妃轻轻点了一句，她就反应过来了。
    今日三皇子弥月礼，太后亲自为三皇子请金，她们几人自然知道太后是为了小惩柳浅浅前些日子放出流言的事情。
    可是在外人看来，并不会知道这么多弯弯绕绕，他们只会以为，婉皇贵妃的三皇子当真得了太后喜爱。
    想到这里，周嫔浑身一颤。
    二皇子在宫里本来就鲜少有人问津，如果今日再被三皇子抢去风头，这日后该怎么办？
    郑大人虽然故作正经，余光却一直关注着上面的动静。
    看到太后和婉皇贵妃一同下来，眼底也是微微诧异。
    不只是郑大人，在场的诰命夫人们都是藏匿了自己的神色，面上笑盈盈的，心里也是不住泛起了嘀咕。
    魏嬷嬷见一行宫人不为所动，朗声说道，“太后娘娘为三皇子请金！”
    一连三声，几乎传遍了整个主殿。
    郑大人掩下心底的感慨，示意宫人们上前。
    柳浅浅的一双眼眸始终注视着奶娘怀里的三皇子，看着他似乎有些困倦，一只手无意识地在天上抓握着，时不时还舔着自己的嘴唇，仿佛把她的心都融化了。
    太后在魏嬷嬷出声前，就已经松开了她的手，此刻随着宫人让出的位置，走向奶娘面前，只是在迈步前，她还是说了一句，“婉皇贵妃，就在此止步吧，以免乱了礼制。”
    柳浅浅一笑，并不意外，也是微微屈了膝盖，停了脚步，“是，太后。”
    她便是如此目送太后走向了三皇子，走向了本该属于她的位置。
    心底略有苦涩。
    柳浅浅也曾想过用流言的方式试探太后，会有什么结果，却从来没有想到太后竟然一直隐忍不发，到了三皇子弥月礼时，给她来了一手釜底抽薪。
    这回，是真的有些难受了。
    太后却不管柳浅浅所想，垂落的目光并没有几分慈爱，而是将宫人备好的金饰，依次给三皇子戴上。
    “这……”
    太后拿起第四个金镯子时，却没有继续为三皇子配上，而是拿在手心里把玩了一些，似是微微转头，目光在柳浅浅身上一顿，笑着问道。
    “哀家瞧着，三皇子的金饰数量，可是超了礼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