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久正把顾爷爷拉到里屋，嘀嘀咕咕了一阵。张景语跟陈芊芊拘谨的坐在堂屋上面的竹椅子上。是小时候那种毛竹凹的椅子，因为天凉了，竹椅子上还贴心的放了旧衣服缝起来的垫子。垫子被坐的也磨花了。张景语的拘谨是因为见到了顾久正的家长，总是还想好好表现一下的的，陈芊芊的拘谨是因为，怕万一自己自然的表情会伤害到这个家，觉得是嫌弃了。顾久正也都是拘着的，顾久正把所有的情况摊开在了张景语面前，还有个毒舌的陈芊芊，他似乎在等待审判。顾老爷子还算放松，毕竟这个年纪了，什么风雨没有见过，顾长根尽量避开大伙的视线，他不是不想看看儿子的女朋友长什么样子，而是担心自己在那里，让人家女孩子多看几眼之后会嫌弃自己儿子，所以拉着顾妈妈就到外面去忙活，顾妈妈也是不拘谨的，因为她不懂，反而家里难得有客人，她脸上满是开心，偶尔还拍手笑一笑，笑出鼻涕，就用衣袖糊一把脸，顾长根就会把她的手拍下来，然后兜里掏出一把皱巴巴的纸巾，递给顾妈妈，然后再三叮嘱不要擦衣服上。
    平时其实顾长根也是不会管她管这么紧的，但是今天儿子未来的女朋友在这里，怕万一让人家看到她用衣袖擦鼻涕，心里膈应。现在的小年轻可是要干净的很。
    “你是久正的女朋友吧，我家小正说起过你。”顾爷爷是一家之主，也是唯一一个能够正常说话的，“我们家呢，大概就是这么个情况，你也看到了，他爸爸是个哑巴，妈妈呢，脑子不太好 我呢年纪也不小了，所以我家久正小时候特别内向，小时候也没少被欺负，所以他就练体育，省的被欺负，你看，现在也长这么大个了。我们久正说起过你，但是不敢带你回来，说是怕你嫌弃，现在呢，你们的情况我也知道了，只要你愿意跟我们久正在一起，我们呢家一定会好好对你，久正也肯定会对你好的。”
    陈芊芊看了一眼身边的张景语，满眼泪花，再看一眼顾久正，搓着自己的手掌，不敢抬头跟他们有眼神接触。
    院子外传来了鸡叫的声音，四个人抬头望去，顾长根正在铁丝网围起来的院子一角，抓鸡，他挑了一只老母鸡，一掐鸡脖子，然后拎着鸡翅膀出来，在院子门口，拎一把刀，就抹了鸡脖子，再把鸡脖子卡在了鸡翅膀下面，放放血。然后又拎了个开水壶出去，在盆里倒上了滚烫的热水，把死透的鸡放进装满热水的大盆里，拎着翅膀来回晃荡，然后就开始拔鸡毛。
    “晚上在这里吃晚饭吧，给你们杀了个鸡子，这个自己养的，土鸡，你们现在在外面应该不太吃的到，都是吃的青菜啊什么的。”顾老爷子指着院子里的菜地，以及鸡圈里地面零星留下的菜叶子跟菜棒子。
    陈芊芊本来是不想留着吃饭的，但是鸡都杀了，不留下来吃感觉似乎也不太好，张景语也早早点头了。
    “你家里爸妈知道了吗?”顾老爷子转头问张景语。
    “知道我跟久正谈的，但是还不知道怀孕，我们这里来过之后就回去跟我妈说。”张景语乖巧的回答。
    “好，好。”顾老爷子拐杖在地面点了两下，又转头跟顾久正说，“久正啊，你一去，看看人家的想法，如果可以，到时候爷爷再跟你一起去。”
    “好。”顾久正点点头应着。
    这样的家庭，陈芊芊无法想象顾久正小时候受过多少委屈，但是她真的接受不了张景语跟他一起。
    陈芊芊站起来去院子里面转了转，张景语也跟了出去，留顾爷爷跟顾久正在堂屋，大家还都有很多话要说。
    陈芊芊站在院子里菜地面前，拔了一颗青菜花，在手上把玩，低声跟张景语说道，“语儿，这个家境，你也看到了吧。”
    张景语低头不语，一只脚在菜地的泥土地里，一深一浅的踩着泥土地。
    “你觉得这样的家庭是适合结婚的吗?他爸爸的年纪快要跟我们爷爷差不多了，三个人都是需要人照顾的，爷爷年纪这么大了，妈妈刚刚能自理，你们两个人还在读书，没有赚钱的能力，孩子生了怎么养?”陈芊芊继续输出。
    “芊芊，但是他来了。”张景语摸摸一点没有迹象的小腹，“他选择这个时候来，我为什么要扼杀他。我回去会跟我妈讲，看看我妈的想法，我妈以前一直说我有孩子，她会帮我带的，她一个人在家也没事，有个孩子给她作伴也好啊。”
    陈芊芊摇摇头，她觉得恋爱中的女生真的智商为0 ，段景语家里虽然不说是大富大贵，但是也是小康之家，从小也没有紧着她花钱过，基本上别人有的她也是有的，虽然她爸爸不太回家，但是家里钱还是不会少给的，张妈妈基本上就是在家带她，一直带在身边的。
    顾老爷子在堂屋跟顾久正也没闲着，也向顾久正询问着家里的情况，“久正啊，她有兄弟姐妹吗?”
    “没有 独生女。”
    “那家里条件怎么样呢?”
    “还可以吧，我去过他们家，杨子新村那边安置排屋，家里还是可以的，她爸爸在外面做工程的，平时就妈妈在家。”顾久正一五一十的回答道。
    “那怕是不会同意啊，你去的话好好跟人家讲，我们招女婿也是可以的。”顾老爷子长吁一口气。他也一直担心自己的孙子以后找女朋友的事，但是觉得可以找条件差一点的，自己孙子长的周正，条件好的配不上，门当户对总是有的，顾长根40多岁才结上婚，但是也算是结上了，如果自己走了，可能顾久正上面只要照顾两个人会好一点，但是现在是三个人，但是自己也想看看自己的曾孙子，如果可以成，那是最好的，如果可以接受顾久正去招女婿，顾老爷子也是绝对同意的，总觉得生在这样的家庭里面是苦了自己的孙子，条件不好，还是让顾长根生了孩子，但是自己也想要子孙后代啊，虽然纠结，但是天平更加偏向于自己家的血脉可以得到传承。
    晚饭看得出来是很用心的准备了，鸡，肉，鱼，菜摆了满满一桌。今天是顾长根做的饭，因为怕顾妈妈做菜盐把握不好，毕竟家里有客人。
    顾老爷子一个劲让顾久正给张景语夹菜，鸡腿，鱼肚都在张景语的碗里。张景语从碗里夹了个鸡腿给陈芊芊，她知道陈芊芊一般是不太习惯这样的场合的，她忙了一天了，应该也饿了。吃完饭张景语要去帮忙收拾，被顾老爷子拦住了，顾母简单的家务还是会的，洗的干净不干净么，小半辈子也过去了。
    该去张景语家了，顾老爷子跟顾长根把三个人送到门口的车上，顾老爷子让顾久正自己先去看看，自己这一家子的状况过去，可能还不如不要去，不然估计会直接给吹了。
    张母李玉兰知道自己女儿今天要回来，也就没有去打麻将，在院子里的阳光房支起了围炉煮茶的火堆。烤上了几个地瓜。
    车子到门口三个人就下车走了进去，李玉兰看到陈芊芊也回来了，赶紧迎了上来，“芊芊啊，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啊，国外怎么样啊，还习惯吗?”李玉兰右手拉过陈芊芊的手，左手又在上面拍了拍。满脸的笑意。
    “张妈妈好，你想我啦，回来几天了呢，这不是就来看看你。”陈芊芊任由李玉兰拉着她往家里走。
    “外面冷，快进屋，给你们烤了番薯了。”李玉兰拉着陈芊芊又回头招呼顾久正跟张景语进屋。
    阳光房里支着一个火炉，虽然晚上没有阳光，但是温度比室外高多了，坐在炉子旁边，李玉兰才抬头问张景语怎么今天回来了，学校没有课吗?
    张景语搓着衣角，虽然李玉兰一直是比较开明的，但是毕竟未婚先孕是件大事，顾久正又也坐在旁边，她不知道开口之后李玉兰会是什么反应。
    李玉兰给三个孩子每个人倒了一杯茶，放在炉子周围的一圈桌面上，“来，喝点热乎的 。”
    三个人都沉默着，有的事情真的不知道怎么开口。李玉兰也感觉到了气氛有种莫名其妙的压抑，狐疑的问道，“怎么了?”
    张景语突然后悔把顾久正也带回来了，真的反而还不太好开口。
    “阿姨。”顾久正觉得大家都不开口也不是回事，他声音带着些许颤抖。
    “嗯?”李玉兰翻着地瓜，抬头看了看眼前这个小伙子。都是丈母娘看女婿会越看越喜欢。李玉兰一共没见过顾久正几次，说不上喜欢不喜欢，但是谈恋爱也就任由孩子去了。
    “我想跟语儿结婚 。”顾久正的手快被他搓秃噜皮了。
    “嗯?”李玉兰瞬间皱眉，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了。
    “妈，我想跟顾久正结婚。”张景语顿了顿嗓子，语气是坚定的。
    李玉兰翻地瓜的手顿时停了下来，看看眼前的三个孩子，她算是不理解现在的孩子是怎么想的了，问道，“你怎么会想到结婚?现在想是不是早了些?”李玉兰说完又看了一眼坐她身边的陈芊芊，“是吧，芊芊。”李玉兰觉得自己女儿是没有心思整天傻乐的，一点心机没有，但是她觉得陈芊芊还是比较有想法的，早早还带着自己女儿考了驾照，驾照钱她转给陈芊芊几次，陈芊芊都没有收，她也就不坚持了，都跟自己家孩子一样，每次回来多准备点她爱吃的，也就当是回报了。
    陈芊芊这回真的也接不上话，按她心里的想法肯定是现在不适合想结婚的，哪怕张景语一辈子不想结婚，她肯定也是支持的，但是，如果张景语现在可以听的进去她说的话，也不至于要走这一趟了。
    “妈。”张景语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我，我怀孕了。”后面一句的声音几乎是压在喉咙里的。但是在场的三个人都听到了。
    李玉兰微微张着嘴，翻番薯的手也有点颤抖起来，她感觉一股热气直上脑门，但是看旁边的顾久正眼神似乎带着诚恳，陈芊芊也低着头，似乎在等待审判，只有张景语抬头看着她的眼睛。李玉兰把烤的差不多的番薯拿给了陈芊芊，“芊芊，你吃吃看，是不是差不多了。”
    陈芊芊接过热乎的番薯，放在了桌上，拿在手上还是有点烫手的，“谢谢张妈妈。”
    “妈。”张景语又叫了一声，张了张嘴，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再重复一遍。
    “多久了啊?”李玉兰终于发话了。
    “一个多月，刚查出来。”张景语低声回答。
    没有哪个妈妈会想要自己的女儿吃流产的苦，但是也没有哪个妈妈想要自己的女儿年纪轻轻就怀孕。李玉兰起身，拍了拍睡衣外套。看了看院子外停着的车，对陈芊芊问道，“陈芊芊，车你开来的吗?”
    “是的，张妈妈。”陈芊芊点头。
    “你先把，先把，这个，叫，你叫什么来着?”李玉兰问顾久正。
    “顾久正，阿姨。”顾久正也站了起来。
    “好，芊芊，你先把小顾送回去吧 ，麻烦你了，我跟语儿需要谈一谈。”李玉兰拉过陈芊芊，“麻烦你了啊，芊芊，一会你回来睡吗?还是回家?”
    “我回来睡。”陈芊芊包里掏出车钥匙，“那阿姨，我先送小顾回去，一会就过来。”
    逐客令已经下了，顾久正也不好再说什么，看了一眼张景语，跟李玉兰打了声招呼之后说道，“阿姨我对语儿是真心的，我是真的想娶她的。”李玉兰没吭声，顾久正就就跟陈芊芊一起出去了。
    李玉兰觉得自己没骂这个小子就已经在隐忍了，但是骂这个小子有什么用呢，怀孕这个是两个人的事情，男人基本上只顾自己，自己的女儿也没个数，还要结婚，她还是先要问问她女儿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陈芊芊开车带着顾久正，沉默良久之后，问道“你们真的想好了吗?你们有没有想过，这脑子一热，你们后续需要付出多少?你如果真的爱张景语，难道不应该让她享受完她的大学生涯。”
    “陈芊芊，每个人想要的人生是不一样的，我们体育系的毕业之后能干嘛呢?你没毕业做视频，不已经在赚钱了吗?你教教我们，怎么做视频，我们不是也可以赚钱吗?如果我现在赚到你这么点钱，我上不上大学我觉得无所谓啊。”顾久正看着前方，晚上的安市虽然没有杭市那么热闹，但是依旧道路两边都是人。
    “我做视频的时候也没人教我啊，你是指望有人手把手教你去赚钱吗?你如果要赚钱，你可以自己努力啊，视频那时候是个风口，我也努力了啊，你没有看到我一遍一遍的拍，你都知道我那时候在做，你为什么不直接就做呢?”陈芊芊反问道。
    顾久正没有回答，他心里就是觉得陈芊芊就是看不起他，不愿意教他，那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她陈芊芊本身就是很现实的人，不帮他也是正常的。送到顾久正家，顾久正没打招呼，下车就走了。砰的一声把车门关上，把陈芊芊凝结在了车里尴尬的气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