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女伽蓝的削金断玉手和天魔相的双掌击在许仙的身上。
    许仙一直以为圣女伽蓝会在最后时刻收手，然而伽蓝并没有收手，于是许仙只好挡在公孙佳人的身前。
    圣女伽蓝大骇，然后大惧，收手不及，双手依然拍在许仙的身上。
    这点攻击自然伤不到许仙，许仙平静地掸了掸了衣服，面如止水地看了圣女伽蓝一眼。
    然后男人回头，看着嘴角溢血、面色苍白如纸、摇摇欲坠的公孙佳人，用衣袖帮她擦了擦血迹，轻声问道：“还能动吗？”
    公孙佳人突然想起了他们初识的那一晚，也是这样的情景，自己被圣女伽蓝击伤，然后他出现，问自己还能不能行动……
    公孙佳人微抬头，仰视着男人，摇了摇头。
    不能动，现在就算自己能动，也不想能动。
    许仙面露抱歉之意，柔声道：“那我就失礼了。”说完，许仙伸出双手，左手轻轻地托起公孙佳人的腿弯，右手则环住她纤细紧致的腰身，小心翼翼地将公孙佳人抱了起来。
    许仙轻抬脚步，几步之间，缩地成寸，已消失在了远方。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和圣女伽蓝说一句。
    伽蓝心头更加发慌恐惧，默立了一会，收起天魔相，赶紧往公子离开的方向追去。
    ……
    今夜有雨，大雨淋漓。
    江夏最好最贵的一间客栈的庭院里，重伤、面色苍白的公孙佳人躺在大软床上，许仙坐在床边。
    公孙佳人听着窗外的雨声，看着眼前的男人，嘴角在笑。
    许仙看着在笑的女人，面色平静。
    “这几年，伽蓝失踪，其实一直跟在你身边？”公孙佳人沙哑着声音问道。
    许仙点了点头。
    这事公孙衍和公孙楚楚都有怀疑，结合这几年发生的事情，公孙佳人猜到许仙并不觉得意外。
    公孙佳人露出奇怪的表情，似是羡慕又似是敬佩，看着男人，确认问道：“她以侍女的身份跟着你？”
    许仙继续点头。
    公孙佳人好奇道：“那她平时都做什么？”
    “就是侍女的活，端茶倒水、洗脚叠被、提拿行李、管理银钱。”许仙淡淡道。
    公孙佳人微眯起眼睛，状似随意道：“就这些？”
    许仙点头，平静道：“她根本学不会做饭，因此就这些。”
    公孙佳人似乎是松了口气，眼睛里又有了笑意。
    “她的天魔相强得不可思议，是你教的？”沉默了一会，公孙佳人又问道。
    许仙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有点歉意，道：“我教了一半，她用命换了另一半。”
    公孙佳人伸出右手，抚摸在许仙的脸颊上，柔声道：“你不必内疚，你也教过我许多。”
    公孙佳人的手很温暖的，她的手上还有一些因为长期握剑而结起的硬茧，摩挲在脸上，有一种更真实的触感。
    许仙不太习惯这种亲密动作，但考虑到她受着重伤，看着公孙佳人那苍白而虚弱的脸庞，也就忍着。
    许仙凝视着公孙佳人温柔的目光，微笑道：“我不内疚，你也不要趁病占我便宜。”
    公孙佳人脸上的表情滞了滞，手却没有放下，依然摩挲着这张朝思暮想的脸，感受着那种真实和触感。
    她看着男人，目光很平静，声音很坦然，道：“我真的很喜欢你呢，元林宗。”
    许仙仔仔细细看着女人，不说话。
    “我听到你说了‘好’。”公孙佳人突然道。
    嗯？
    许仙有点莫名其妙。
    公孙佳人眼睛一眨不眨盯着男人，继续道：“在黄鹤楼上，我最后问你还还俗，娶我，可好时，我听到你说了‘好’。”
    许仙眼神收缩，赶紧道：“当时伽蓝啸声那么大，你怎么可能听到？”
    公孙佳人平静，认真，无赖道：“我就是听到了。”
    “不，你不可能听到。”
    “我听到了！”
    “你没有！”
    “你说了，我也听到了！”
    “我是说了，但你不可能——”
    许仙的声音戛然而止。
    公孙佳人的眼里、嘴角和脸上全漾开了笑意。
    见鬼的伽蓝，我本来是想说“好，我考虑一下”的，被伽蓝一闹，只出去了一个“好”字，就被打断了！
    公孙佳人笑了好一会，才收敛起了笑意。
    公孙佳人瞄了一眼屋外的大雨和一直站在庭院大雨里的身影，收回了自己的右手，淡淡道：“听说当代圣女出生不久便被人丢弃在了一座伽蓝寺庙前，却被圣后偶遇收养，于是取名伽蓝。这些年来有很多色目商人在中原经商，料来她父亲很可能是色目人，对她母亲始乱终弃，她母亲才把她丢在伽蓝寺前。说起来，她也挺可怜的。”
    许仙微皱起眉头，看着表情复杂的公孙佳人，道：“她是圣女伽蓝，一心做魔教史上第一位女圣主的人物。为求道可屈身为侍女，为凝真天魔相不惜以命相拼赌我会不会为她出手。
    伽蓝同境无敌，杀伐果断，也有足够实力和魄力取你这个道门剑绝性命。她不可怜，至少，你没有资格可怜她。”
    他顿了顿，认真道：“你若以为自己可以可怜她，他日必死在她手里。”
    他这话似是在提醒公孙佳人，又似是在帮伽蓝说话。
    公孙佳人想到今天自己确实又被这宿敌打得连命都差点没了，被男人这么一说，莫名就有点羞愤和气恼。
    公孙佳人别过头去，赌气不和男人说话。
    许仙帮她拉了一下被子，站起身来，往屋外走去。
    庭院中央，大雨像瀑布般倾泻而下，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白茫茫的雨幕。
    在这滂沱大雨中，一个青衣身影静静地站立着，如一尊雕塑。
    她没有用修为分开雨水，头发湿漉漉的，滴滴答答地滴着水，雨水顺着她的娃娃脸滑落，划过精致的五官，她的衣服也早已被雨水浸透，紧贴着她高挑丰满的身体。
    许仙走出门，掩上门，继续往外走。
    他也没有用修为遮蔽身体，一步一步走入大雨中，一直走到了娃娃脸女子身前。
    许仙看着女子，不说话。
    青衣女子跪了下来，跪在了雨中，道：“请公子恕罪！”
    许仙平静道：“你是谁？”
    “奴是梨涡。”青衣女子答道。
    许仙看着她，奇怪道：“梨涡有何罪？”
    梨涡低头，声音瑟缩地回答道：“梨涡不该伤了公子的故人。”
    许仙摇了摇头，道：“伤我故人，欲杀我老友的是圣女伽蓝，与梨涡何干？”
    青衣女子从怀里拿出并戴上了银蛇面具，头发也变成了银色，蓝眸抬起，依然跪在雨中，道：“伽蓝请公子恕罪。”
    许仙看着她，奇怪道：“圣女又有何罪？”
    “伽蓝不该想要杀了公子的故人。”
    许仙摇了摇头，道：“道魔两立，魔教圣女杀道门剑绝，又有何罪？”
    伽蓝语塞，跪立不动。
    许仙看着她，有好一会儿，才缓缓道：“昔日我曾言及，公孙姑娘与我有道友之谊，请圣女殿下能够手下留情，不要伤她性命。圣女殿下也曾答应过我。圣女殿下可还记得当日所言？”
    他顿了顿，看着似在发抖的伽蓝，轻叹道：“你真的以为我是因为她才生气的吗？”
    伽蓝终于明白公子今天为何这么生气！
    伽蓝的头重重地磕在青石板上，每一次撞击，都发出沉闷的声响，连声不断，回荡在雨夜中。
    她的额头很快破裂，鲜血顺着石板的缝隙流淌，与雨水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片刺目的红。
    许仙也并不阻止她，只是静静地站着，他的目光平静深邃而冷漠，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许仙缓缓道：“我传圣女大道，圣女侍奉我五年有余，圣女这磕头我也受了。我也有言在先，圣女天魔相已稳，大道将成，窥天有望。从此世间不必也不需再有侍女梨涡。”
    许仙看着浑身都在颤抖的伽蓝，平静冷酷道：“圣女，去吧，去窥天，去完成你的理想。我相信，不久的将来，你必将成为魔教史上第一位女圣主，而且将会是一位旷古烁今的女圣主。”
    伽蓝抬起了头，银蛇面具已然掉落地上。
    娃娃脸女孩仰望着自家公子，她的脸上分不清哪些是泪水，哪些是雨水。
    “公子，你也不要我了吗？”伽蓝颤抖着声音问道。
    许仙伸手捏了捏她肉嘟嘟的小腮帮，轻笑了笑，道：“是呀，我不要你了。”
    他顿了顿，平静而又残忍地补充了一句：“我打算还俗，也许有一天，我就会娶公孙佳人。到时候给圣女发喜帖。”
    说完，许仙转身，又走进了公孙佳人的房间，关上了门。
    大雨滂沱中，圣女伽蓝失魂落魄，伫立许久，身影孤独而无助。
    她愣愣看着那扇关着的房门，里面是她的宿敌和她最爱的男人，而她在门外。
    一扇门，隔开了两个世界。
    伽蓝呆愣许久，弯腰捡起掉落在地上的银蛇面具，戴在脸上，遮住了那张已经布满泪痕的娃娃脸，然后消失在了无边雨幕之中。
    从此，世间再无侍女梨涡，只有圣女伽蓝。
    ……
    许仙坐在远离床的一把椅子，用元气蒸干了自己的衣服，他喝着茶，感应到了伽蓝的离开。
    许仙相信经过这次刺激，圣女伽蓝的心魔必将大成，她很快就能真正晋入窥天。
    三十岁而成窥天，那就是史上晋入窥天最为年轻的修士。
    而且即使伽蓝初入窥天，凭借大成的天魔相，也将是窥天无敌的存在。
    那么只要伽蓝想做女圣主，她就会成为魔教史上第一位女圣主，而且必然会极度强大而辉煌。
    至于伽蓝会不会恨他怨他，许仙并无所谓。
    他现在头疼的不是圣女伽蓝，而是躺在床上的公孙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