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夕霜雪人独影，红尘今古几月明？笑寒饮，惯新晴，千山已过风云行。”
    吹来的风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冷，与当地气候不和的雪花从天空飘落，落到三人的身上融化。
    这是个极为反常的景色，因为此时天上的太阳高悬，除了三人站立的区域，远处并没有出现雪花，这并不是来自天上的雪。
    准确的说，这雪来自他们的身后，和逐渐靠近的声音一起。
    “……霁姑娘？”
    萧峰回头，他刚才就觉得身后声音非常熟悉，他抱着怀疑的态度转身，竟然真是自己脑中猜测的人。
    雪白的头发，冷艳的面容，腰配重剑，披风飞扬，是霁无瑕。
    当看到如月影的时候，霁无瑕有些意外，她以为自己需要先制定如何潜入的计划，并想办法避开城池里自己曾经的朋友，结果刚走到外围，就如此巧合的相遇了。
    “霁女侠啊……”
    看着对面许久未见的女子，胡铁花摆出戒备的姿势，他会防备霁无瑕并不是因为她的真身是女琊。曾经朋友一场，再次见面的胡铁花当然愿意继续当人是朋友。
    只是因为霁无瑕现在的态度，看起来不像是要回归的样子。
    “三位，久见了。”
    霁无瑕确实不是来回归的，她是来杀如月影的。
    “久见了，霁姑娘。”
    “如月影先生，看起来您并不惊讶。”
    看到如此平静的如月影，霁无瑕心中明白了什么，或许这是在特意等自己。
    “两位，现在走还来得及。”
    如月影又重复了一遍，但胡铁花和萧峰两个人就像是听不懂一样，丝毫未动，他们不能丢下手无缚鸡之力的如月影，在这里面对动机不明的霁无瑕。
    “若是你们听话，说不定还能请来救兵。”
    在霁无瑕心中，她真的希望能有人来救如月影，最好是天之佛那样的级别。这样一来，自己便也有理由退却，不用对如月影动手。
    “不。”
    出乎意料的是，如月影竟然反驳了。
    “这里是西城的外围，现在所有人都在东城，以他们的脚程，赶不上。”
    胡铁花和萧峰还没能学会化光，他们轻功再怎么快，都要有个过程，但霁无瑕杀如月影，其实一招就够了。
    “……迷达让吾来杀先生。”
    “吾知道。”
    如月影的回答让她沉默了一下，看着如此平静的如月影，霁无瑕心中的挣扎更加的大了。
    要是如月影逃跑，或者表现出一些惊恐，在她看来都是正常现象，可是对方偏偏这么的平静，甚至有可能是特意在这里等自己。
    这样从容的态度，让霁无瑕也不免有些心惊，他就好像提前知道了一切，也不想主动躲避，就在那里安静等待命运的安排。
    “很抱歉……”
    不管心里再怎么抗拒，她答应了迷达，为了能完成“三次之约”，她必须杀了如月影，杀了这位一直在提示自己的人。
    看着挡在如月影身前的胡铁花和萧峰，霁无瑕不想多造杀孽，因此第一击几乎没用多少力，只想先把两人震开。
    就在三人即将交锋之时，一个浅色身影突然出现，精准的插入霁无瑕与对面两人的中间，稳稳接下了她这一剑。
    “！”
    感受到自己的攻击被挡住，最先映入霁无瑕眼帘的，是一头浅棕色的头发，还有对方额头上奇异的彩绘图案。
    “小草？”
    是的，接下霁无瑕这一剑的，正是本已经离开的天草二十六。这下如月影脸上终于有了其他表情，那是惊讶。
    “哈，吾就说你没事支开吾干什么，果然有问题。”
    天草二十六极为潇洒的挽了一个剑花，脸上是识破如月影谎言的得意。
    “就你平常不是发呆就是走神的样子，哪里是会需要工具辅助做事的？你唯一会落在家里的东西，恐怕就只有鞋了，并且还是故意的！”
    从天草二十六对如月影的态度看，估计他一开始就知道如月影在骗自己，这家伙估计就进了个城门，然后就又绕回来了。
    “所以，这又是怎么回事？”
    “天草，霁姑娘她……”
    “吾是来杀一月三身的。”
    “啊，这个吾倒是看出来了。”
    虽然刚刚那一击的强度不大，但作为一明剑士，天草二十六感受到了霁无瑕对如月影那复杂的杀意。
    “小草，你……”
    “别说什么这是天命的屁话！”
    跟如月影相处了这么久，这个天下第一大神棍的惯用话术他都背全了，但知道归知道，他可以选择不听。
    “你既然能脱离天命一次，为什么不能有第二次？”
    “这二者并不相同。”
    “在吾看来，都一样。”
    天草二十六走上前，主动迎上了霁无瑕。他明白，自己打不过作为波旬女体的霁无瑕，但那又有什么关系？
    反正，他不愿意如月影死。
    “都别插手，吾怕一个不小心把你们连累了。”
    “对了，把这个擅自找死的神棍也拉走！”
    差点忘了，论武力值如月影还不如胡铁花和萧峰，后面两个起码能自保，如月影可是一点武功都不会。
    “虽然吾不清楚你为什么要杀他，也搞不明白你现在算哪一边的人，但想杀如月影，便从吾的尸体上踏过去！”
    天草二十六抬起拿剑的手，与霁无瑕相对而立，如月影想怎么折腾他都无所谓，但受伤甚至死亡这种东西，他不容许出现。
    ……
    “屈世途以前说的没错，续缘确实很有天赋。”
    在经历了捕鱼网满天飞，奇怪烟雾冲眼睛，大球飞创小球满场乱窜等一系列折腾之后，素续缘托陆小凤送来的机关终于消停了下来。
    对于以上丰富的机关运用，三余无梦生做出评价，非常富有创造力，下次别这么搞了。
    “屈……这又是哪位？”
    为了躲各种出其不意的攻击，陆小凤也累的够呛。这些小玩意攻击力不大，但是它胜在密集和出人意料，根本没法预判对方下一步会打出什么东西来。
    “吾之好友，教授续缘机关术的人。”
    “……您的这些好友可真是多才多艺。”
    陆小凤不知道这位屈世途技术怎么样，但看素续缘整出来的东西，他只能说朱停可能会很乐意跟那位聊一聊。
    说起来之前在通信的时候，朱停说自己灵感爆发，正在捣鼓全新的木机关，陆小凤现在有点怕，他怕自己这朋友也整出些古怪的花活来。
    毕竟在他们处理天道漏洞的时候，朱停也跟着去江南见了一些东西，之后就跟着了魔一样。
    “这上面有字。”
    柳清缘走到已经不会再动机关前，此时这个物件已经完全散架，露出写着文字的内里。
    上面只有四个字，“天下第一”。
    “续缘……”
    看到这四个字，三余无梦生什么都明白了，但如月影那里，他们还得去一趟，哪怕不是为了素续缘。
    三余无梦生将地上已经散架的机关整理了一下，收起那块带字的碎片，并抬头望向西方。
    微风拂过，天上晴空万里，这本该是个好天气，但三余无梦生和柳清缘的表情却很是严肃。
    “下雪了。”
    “下雪？”
    这话说的陆小凤有些摸不着头脑，天上晴空万里，哪里有雪？
    先是素续缘的奇怪委托和古怪的机关，接着又是“天下第一”的落款和不知道下在哪里的“雪”，陆小凤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被这对父子拉着到处跑。
    现在的情况是，三余无梦生带着陆小凤往西走，另一人不知道要做什么去，他奇怪的地方是既然要找如月影，为何不是去对方经常待的茶馆，而是拉着自己一个劲的往还没修复的西城跑，甚至有一路出城的趋势。
    而且也不知道是否是自己的错觉，陆小凤感觉他们越靠近西城外面，周围的风就越大、越冷，感觉真的要飘雪花了。
    不对，是真的在飘雪花。
    当他们意识到眼前飘落的雪晶并非错觉时，一切都晚了，胡铁花和萧峰倒在地上，早已没了意识，天草二十六虽然还有意识，但他也是躺着的，只不过是被如月影抱在怀里。
    而如月影，他跪在地上，怀里抱着无法动弹的天草二十六，在他的背后，有一把剑深深插进了胸腔，这便是霁无瑕的泰若山剑，她是这里唯一还站着的人。
    听到脚步声，霁无瑕抬头，看到了急匆匆赶来的三余无梦生和陆小凤，她从如月影的身上抽出泰若山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正好等在城外的如月影，紧跟着到来的三余无梦生，鷇音子的委托，一切都是那么的顺理成章，像是都安排好了。
    “罗浮山上的那位，托吾将此物交于鱻生。”
    见新到的两人没有进攻的意思，霁无瑕收起武器，拿出之前鷇音子交给她的两个瓷瓶，弯腰放在地上。
    在弯腰的时候，她看到天草二十六睁大的双眼，明明是被她打伤的，但对方目光死死的盯着被贯穿胸膛的如月影，对其他的事情一概不在意。
    额前的白发几乎遮住了她一半的脸，又因为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也分辨不出情绪。三余无梦生死死的拉着陆小凤，直到霁无瑕走远才放开。
    “……这是霁姑娘做的？为什么……”
    不同于陆小凤的震惊，三余无梦生镇定的拿起地上那两个瓷瓶，仅仅只是看了一眼，便马上拔开其中一个，将药递到天草二十六的嘴边。
    “把这药吃了，能护住心脉。”
    然后又接着将药喂给已经失去意识的如月影，看到如月影吞下药后，天草二十六才一起把药吃了。
    三余无梦生这套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一丝犹豫，就好像发生的这一切他早已料到，甚至霁无瑕留下的那两个瓷瓶，在旁人看来没什么区别，但三余无梦生看一眼就能知道该用哪一个。
    陆小凤检查了一下旁边的胡铁花和萧峰，都是轻伤，应该是被击晕了。
    “霁姑娘为什么要这样做？”
    明明之前他们还在讨论霁无瑕的立场，形势明显向好，她怎么会突然回来杀人？
    “看来来的还不算晚。”
    这个时候，柳清缘带着人赶来，直接接下三余无梦生的手，将这里的四人带了回去。陆小凤在旁边看完了全程，突然之间，他好像明白了素续缘与自己父亲的矛盾点。
    他第一眼就能认出素续缘给自己的东西是一个机关，说下雪的时候，那“雪”说的就是霁无瑕，霁无瑕留下的两瓶药他知道该怎么用。
    他们兵分两路，一人去救人，一人去通知，在旁人眼里，这些动作和事情都是零碎的，因为别人什么都不知道。
    但在对方的眼里，所有事情都是连贯清晰的，因为他什么都知道，所有的安排都是建立在整个过程上的，好像不管出现多大的意外，最后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陆小凤想，如果自己与对方是一同共事，虽然会有些压力，但能永远放心交给对方；如果他们是敌人，就要拿出十二分的戒心，处处防备对方的反击。
    这是位料事如神的智者，他永远能把握住战局的优势。但如果你是他的亲近之人，那一切感受，都将化为无力。
    他统筹全局，但他不会告知于你；他料事如神，但你自己不知他的安排为何意；你知道他在做无比危险的事情，但作为亲近之人的你，什么也做不了。
    更何况，素续缘的父亲对自己的过度保护几乎是有目共睹，看着他如此熟练的避开自己的父亲，陆小凤不敢想象素续缘是经历过多少次这种情况，才有了这等“默契”。
    “您不去找素大夫了？”
    伤者由柳清缘带来的人接手，三余无梦生和陆小凤便没了事情做。对比刚刚还在焦急找儿子的他，现在就平静多了。
    “续缘已经给了吾答案。”
    三余无梦生拿出那块碎片，盯着上面的“天下第一”出神。
    “最起码，另一个会护着他。”
    另一个……
    陆小凤看看不远处的另一人，他的直觉告诉他，对方说的另一人，绝不是齐烟九点。
    “有没有人抱怨过您这种行事风格？”
    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说，带着不明所以的旁人做着有些摸不着头脑的事情，直到最后，担惊受怕了很久的自己才知道一切都是对方的安排。
    “有啊，很多人。”
    “那我猜，他们气的不轻。”
    “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