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认输？”
    在半藏擦肩而过时，奇犽开口道。
    “不致死的拷问方法，你还有许多没有用出来的吧？”
    半藏垂眼看向奇犽，缓缓摇头：“在我手下经受过拷问的人不计其数，他们无一例外，眼神中都饱含着对我的憎恨与杀意，然而小杰不一样。
    “无论是比试前，还是直到胳膊被折断的最后，他的眼神毫无变化，我在其中看不到任何恨的情感，这是任何训练都无法抹去的，心灵的映射，我很欣赏他。”
    半藏说完，抱臂站在人群中，气定神闲地准备观看下一场比试。
    “第二场，酷拉皮卡对西索！”
    “打不过一定要及时认输，那家伙杀人可是不讲道理的！”雷欧力在酷拉皮卡上场前小声叮嘱。
    安也表示赞同：“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后面还有赢的机会。”
    酷拉皮卡拍拍二人的手背，示意他自有分寸，便上台准备比试。
    “开始！”
    一声令下，酷拉皮卡迅速与西索拉开距离，抽出双刀防御可能袭来的纸牌。
    然而西索似乎并没有什么攻击欲望，他徐晃两招，用纸牌和身位卡住酷拉皮卡的位置，凑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
    酷拉皮卡如遭雷击，顿时僵立在地。
    “我认输～”
    西索手指一挑，地上的纸牌便乖巧地飞回，被他翻手一收消失不见。
    “喂！酷拉皮卡，没事吧！”雷欧力冲垂着头呆立的酷拉皮卡喊道。
    安向裁判示意后，跑到酷拉皮卡面前，轻拍他的手臂：“酷拉皮卡？”
    酷拉皮卡轻抽一口气，猛地抬头，眼中的红光在刘海遮掩下一闪而没。
    “啊……是安啊，我没事。”他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已经恢复了往日温和的神情，只是情绪难免低落。
    “第三场，半藏对爆库儿！”
    裁判刚刚宣布开始，半藏就率先发难，前几招爆库儿还能勉强应对，然而半藏的试探也到此为止。
    连连后退的爆库儿从一开始就陷入劣势，全无还手之力，之后更是被打得连连后退。
    半藏绕到爆库儿身后，一记利落的下劈腿，将爆库儿面朝下重重砸向地面，摔得爆库儿口中呕血。
    半藏右手虚放在爆库儿的小腿上，冷声说道：“不要以为我是那种手下留情的人。”
    在半藏用力前，爆库儿识相地大声认输：“是我输了！”
    半藏理所当然地点头，抱臂离开场地。
    “第四场，西索对鲍得罗！”
    鲍得罗长相孤傲，一身武道服，显然是体术流强者。
    西索余光扫过鲍得罗，兴致缺缺地将手中的纸牌收回腰间：“无趣。”
    鲍得罗须眉倒竖，向前重踏一步，摆出应战姿势，怒喝道：“请赐教！”
    眨眼间，西索原本所在的位置只剩虚象，鲍得罗身子一斜，显然已经中了一击。
    西索高速移动的残影几乎要将鲍得罗团团淹没，被打到悬空的鲍得罗还在试图反击，却自始至终没有碰到西索半个衣角。
    残影散去，鲍得罗四肢无力地软倒在地，喉咙中含混的呻吟配合着破风箱一般夸张的气声，艰难凑出几个字来：“我……不，不……”
    西索眉毛一挑，抬脚踩在鲍得罗胸口，将其本就因肋骨骨折而略微下凹的胸腔踩得深陷下去。
    鲍得罗顿时口喷鲜血，眼球爆凸，只见他嘴巴不停张合，却在窒息中发不出半点声音。
    西索毫不掩抑自己的杀意，他躬身下去，对着鲍得罗低声说了两句话。
    鲍得罗神色大变，顿时放弃了抵抗，待西索脚下收力，便挣扎着认输。
    下场时，西索看向安这一边，嘴角勾起，而后迅速回头，面无表情地走向自己原来的位置。
    一直注视着西索的安看到，站在西索身边的集塔喇苦机械地点了点头，看上去很熟的样子。
    安心中一沉。
    她不着痕迹地退到雷欧力身后，下一场是奇犽对爆库儿，以奇犽的水平，安并不担心测试会出什么问题——
    “我认输，”奇犽一上场就插着兜转身离开，“你太弱了，不想和你打。”
    爆库儿愣在原地，半是屈辱半是庆幸，表情十分精彩。
    安的表情比爆库儿更精彩。
    她已经能够想象到，下下场奇犽对上自己哥哥的地狱现场了。
    离家出走实际上全程都在被哥哥监视还被哥哥当场抓包，参照奇犽描述自己为了出走捅伤亲人的部分，安已经在心中为一会要被全武行的奇犽点起一根蜡。
    别问，问就是她上辈子同为东亚家庭的血泪史。
    “第六场，安对鲍得罗！”
    安看着肋骨几乎全断还坚持不离场的鲍得罗，生怕他随便动弹一下，肋骨刺穿肺叶当场暴毙。
    安拦住裁判：“他伤得这么重，我再上台恐怕胜之不武，不如先安排他去疗伤，等伤情稳定我们再进行比试。”
    裁判沉吟：“你们的比试最多只能推后一场，否则会影响排位。”
    鲍得罗捂着胸口，强行站起身，避开了医疗团队的担架：“我……不离场……”
    医生得到裁判示意后，改为现场包扎固定。
    安看着满脸倔强的鲍得罗，心想猎人世界真的很不讲道理，没理由伤成这样还能继续打的吧？
    “奇犽对集塔喇苦！”
    安猛地回神，集塔喇苦已经站在场地中央，直直盯着奇犽，奇犽还一副一无所觉的模样，轻松地插着口袋准备上场。
    安只好在背后戳戳奇犽，试图做最后的提醒：“挨打的时候记得护住头。”
    奇犽不明所以，有些好笑道：“放心，我的实力可比那边坐着的老头强多了。”
    安低头扶额，奇犽那副无知无畏上场的样子真是没眼看。
    “小奇（killu），真是好久不见。”
    集塔喇苦拔出脸上的钉子，在众人面前表演了一个大变活人。
    “大……哥？”奇犽瞬间脸色苍白，身体不由自主地后退半步，额头冷汗直冒，全然没有方才半分神气。
    伊路米面无表情地打了个招呼：“听说你为了离家出走，刺伤了妈妈和二弟？”
    奇犽抿起嘴唇：“嗯……”
    “啊……”伊路米轻叹一声，“妈妈可是哭了哦！”
    “什么！”雷欧力被突如其来的家庭伦理大戏劈得外焦里嫩，“这简直就是大逆不道，居然刺伤自己的亲人？！”
    安觉得伊路米似乎并没有兴师问罪的意思，她拉拉雷欧力的袖管，雷欧力还意犹未尽：“真是恶毒的叛逆小鬼……”
    “妈妈非常感动，她说小奇终于长大了，那一刀非常漂亮呢。”
    虽然伊路米依然面无表情，黑色的猫眼没有一丝高光，但在场各位似乎都非常诡异地感受到了他的欣慰。
    “什么鬼啊！”雷欧力仰倒。
    伊路米上前一步：“但是对现在的你来说，独自出门还是太危险了，所以妈妈让我暗中保护你，没想到你也跑来参加猎人测试。”
    “我，我对当猎人不感兴趣，”奇犽眼睛偏向一侧盯着地板，紧张得不断眨眼，“就是来玩玩而已。”
    “那就好，”伊路米点头，“我下一个任务需要猎人执照，作为我最亲爱的弟弟，你会帮我完成任务前的准备工作吧？”
    奇犽垂在身侧的手握紧又松开，双腿也僵硬得难以动弹。
    伊路米再次上前，与奇犽只剩一臂的距离：“啊对了，你不能当猎人，那只是在浪费你杀手的天资。”
    他漆黑的双眼盯着奇犽，看到他眼神不住躲闪，伊路米似乎有些不悦：“你本该是一个没有感情的黑暗人偶，唯有杀戮的瞬间，才能使你感到快乐，被爸爸和我这样悉心培育的你，本该无欲无求才对。”
    “不，不是！”奇犽慌乱开口，“我不想当猎人，但我有想要做的事！”
    伊路米眉毛下压：“你没有。”
    “我有！”奇犽深吸一口气，抬起头大声反驳。
    伊路米扬起下巴：“那，你想做什么？”
    奇犽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果然还是没有的。”伊路米颔首。
    “我……我……我想，”奇犽的声音微微颤抖，“我想和小杰做朋友，我已经厌倦了杀手的生活，我想像普通人一样！”
    伊路米才缓和的脸色瞬间冰冷：“不可以，小奇，你不可以交朋友。”
    “你只会判断自己遇到的人到底能杀还是不能杀，杀人是你的本性，迟早有一天，你会杀死小杰的。”伊路米笃定道。
    “不……”奇犽再次低下头，隐藏在宽大衬衫下的脊背由于过度紧张而颤抖。
    “听了半天，你说的都是什么鬼话，不要听他的奇犽！”雷欧力在场外大喊，“你和小杰早就是朋友了！”
    伊路米眉毛抬高，眼睛因震惊而睁大：“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雷欧力在原地怒跳，“奇犽你还在等什么，快上去揍他！”
    安直觉不妙，上前一步拦住还要继续给奇犽打气的雷欧力。
    从刚才开始，终于打起点精神的酷拉皮卡也察觉到了奇怪的气氛。
    “小奇，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吗？”伊路米垂首，认真发问。
    奇犽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麻烦了，”伊路米歪头，“看来你被那个小杰影响得比我想象中还要严重，怎么办才好呢？”
    没有怎么思考，伊路米就想到了对策：“不然把小杰杀了吧！”
    西索抱着双臂，向伊路米飞来一记眼刀。
    伊路米手指一翻，指间夹着数枚钉子，转身向大厅出口走去，裁判们急忙上前阻拦。
    伊路米随手指向一名裁判：“小杰在哪里？”
    裁判完全没有看清楚伊路米的攻击，就被钉子扎了一脸，他感觉自己的脸在钉子拉扯下，嘴巴不受控制地说：“在……休息室……”
    伊路米一路向前，没有分给地上挣扎的裁判半分视线：“记住，小奇，杀手是没有朋友的，哥哥会帮你解决掉这种碍事的东西。”
    考生们在门口站成一排，亮明了态度。
    “难办了，如果我在这里把你们杀掉，就拿不到猎人执照，没办法执行任务。”伊路米食指抵着下巴，“这样一想，现在就把小杰杀掉也不行呢……”
    他的视线在考生中巡视，停在某处缓缓下降。
    安被伊路米盯得背后一阵恶寒，脑内系统传来阵阵反应。
    伊路米人物卡上的两枚钉子正在卡面上颤动不休，随着伊路米不断的凝视，这两颗钉子甚至有脱困而出的征兆。
    脸上被扎钉子的裁判此时还在地上抱头打滚，嘴里发出不似人声的哀嚎。
    安冒出的冷汗瞬间打湿了衣服，她也像奇犽一样，被迫定在原地不敢妄动。
    “住……住手！”奇犽紧握的双拳在身侧止不住颤抖。
    伊路米没有征兆地突然转身，瞬间出现在奇犽面前：“难道这个也是朋友吗？”
    奇犽痛苦地咬住下唇。
    已经挣出半截的钉子恢复沉寂，安心有余悸地看着卡片上伸出的锐利尖端，有些意外奇犽竟然也会为自己说话。
    伊路米伸出一只手：“那么，来选吧，朋友还是家人？选朋友的话就要打赢我，不然我就杀了小杰，还有刚才那个。”
    奇犽脚尖微动。
    “不许动！”伊路米的手向奇犽缓慢伸去，“一旦你有所动作，或者我碰到你的那一刻，就视为战斗开始，你应该很清楚，现在的你是打不赢我的，对吧？”
    奇犽保持着姿势，呼吸愈发沉重，眼中已经没有了往日的神采。
    “还记得爸爸的教导吗，不要做没有胜算的战斗。”伊路米的手越来越近。
    “就算他是你哥哥，也不要听他的话！按照自己的想法战斗吧，奇犽！”雷欧力还在苦口婆心地倒鸡汤。
    冷汗不断沿着奇犽的脸颊滑落，再从下巴滴至地面，发出清脆的声音。
    伊路米的指尖近在咫尺。
    “我认输……”
    “太好了！”伊路米嘴角上扬，双手在胸前击掌，“这样就不用战斗了，很明智的选择。”
    他按着奇犽的头，一把搂在身前，用手背擦了擦奇犽额头上的冷汗，而后掀起奇犽的刘海，俯身深深地望进他的眼睛里。
    “放心，我不会杀他们的，我只是试试看，果然还是家人更重要对吧？”
    伊路米狠狠压一下奇犽的头顶，在离开前轻声说道：“要记住，你没有朋友，也不需要朋友。”
    集塔喇苦本就是为了暗中保护奇犽而做的伪装，如今已经表明身份，伊路米便以真容示人，心情良好地回到西索身边。
    失魂落魄的奇犽被安强行拽下场，雷欧力和酷拉皮卡将奇犽团团围住，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雷欧力：“奇犽！没事吧？不要听你大哥胡扯，小杰和安早就是你的朋友了！”
    酷拉皮卡：“别担心，我们都站在你这边，即使被胁迫也不要怕！”
    奇犽只是垂头不语，仿佛对外界失去了全部的感应。
    安也想安抚奇犽，然而紧接着就是她和鲍得罗的比试，她只能在上场前拍拍奇犽的肩膀：“我作证，小杰肯定把你当作最好的朋友了！”
    场上，固执的鲍得罗坚持拆下固具，已经做好了应战的准备，安只能尽快上场。
    “鲍得罗对安，开始！”
    安还在原地判断着鲍得罗的身体状况，犹豫要不要动手，就看到鲍得罗上身诡异地前扑，紧接着，一只尖锐狰狞的手从前胸穿透而出！
    悚然一惊下，安飞身侧掠，避开喷射而出的血液，看到了鲍得罗身后眼神空洞的奇犽。
    “奇犽！”
    “奇犽你在干什么！”
    “住手！”
    随着手臂的抽离，失去支撑的鲍得罗轰然倒地，身下迅速漫出一摊血洼。
    手上仍在滴血的奇犽先是看向伊路米，而后在转头间，微不可见地在安的方向停顿一下，没有任何解释地走出了会场。
    脑内系统并没有显示剧情变动，安怅然地呼出一口气，她没有想到，猎人测试竟然以这样突兀的剧情结束。
    浓重的血腥味充斥着寂静无声的大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