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宁上车前,便叫出了声,却没想到在车里看见的并不是秦咏,而是一位面相和善的老人。
老人看起来六七十岁的年纪,头发几乎全白,眉眼与秦咏有五分相似。
洛宁收敛笑意,摘下口罩,很恭敬地站在车门口,“您好,我以为……”
“你就是洛宁?”对方显然并没有被洛宁的不礼貌打搅,反而,很认真地审视面前的体态丰盈的姑娘。
眼前的小姑娘,身材圆润,面如银盘,眼如星辰,穿着米白色西装,很是干净利索。
两根麻花辫规矩地系在脑后,黑亮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也在打量他。
从打招呼的方式上,便能看得出来,她是个开朗活泼的姑娘。
“上车吧。”对方温和微笑。
“您是梁叔的老朋友?”洛宁想了想,上车之前还轻轻拍拍裤角上的灰尘。
“对,我姓秦,你叫我秦伯伯就好。”
“秦伯伯!”洛宁点头叫出口。
“您不是也有什么坏的机器让我修理吧?”洛宁拍拍帆布包,“别的不行,就修理这一块,我行。”
对方显然是被她的话逗乐,哈哈地笑起来。
爽朗的笑声也和秦咏很相像。
梁叔坐在司机位置上,回头恭敬地笑笑,然后对洛宁递了眼色,“秦……伯,是我的老朋友,我们,咳呃。”
“老梁,开车。”秦伯大手一挥。
洛宁打量着他的动作,又端量对方的面容,“秦伯伯,我看你也像是退伍的老兵……”
秦伯又被逗笑。
“小丫头说的对,我的确是老兵,只是我还没退伍。”
“您的年纪这么大,在部队里也只能做个伙头军了吧?”
秦柏年又笑出了声:“对,你说的对,我是伙头军!”
半个小时的车程,洛宁倒是自来熟,她说个不停,秦柏年的笑声就飘扬了一路。
梁叔的表情倒是千变万化的。
还是上回的老房子,洛宁下车也没看见秦咏,等秦柏年走在前面,她便跑到后面问梁叔。
梁叔指指一楼黑着的一个窗口。
“秦咏,在里面呢。”
“不过,他说不见客。”梁叔有些哀伤。
秦柏年很客气,洛宁进门后,他亲自给洛宁泡茶、拿茶点。
问洛宁是不是没吃晚饭。
洛宁说吃过了。
“秦咏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
秦伯的声音有些黯然,“这小子他隔几天都会这样,两个月之前,他还能去听听老艺术家的演奏,最近这几天,也不知道为什么……”
洛宁看看站在一边梁叔,明白了。
“成,有我在,他一准能吃饭。”
洛宁走到厨房,梁叔过来给她开灯。
“没用的,什么粥、饭,我都试过。”梁叔劝道。
洛宁在厨房的角落里,竟然发现了冰箱。
这年月,有冰箱的人家不多见呀。
洛宁看了眼冰箱里新鲜的食材,挑出一小块瘦肉,又拿出一颗皮蛋、几片青菜叶子,然后又取来半碗大米。
不到半个小时,小半锅皮蛋瘦肉粥出锅。
洛宁盛好一碗粥,亲手端着走到一楼房间门口。
轻敲房门。
里面没人应。
洛宁看着快要凉掉的粥,从帆布包里掏出巴掌大小的录音机,里面的磁带是钢琴曲,按下播放键。
悠扬的音乐从录音机里播放出来,米粥的香气从门缝飘出进去。
咔嗒,门锁打开。
秦咏坐在轮椅上,双腿打着石膏。
他的状态并不好,看起来多日没进食,面色苍白,胡子茬黑乎乎的,连头发都是凌乱的。
整个人的气质都与之前大不相同。
也许是因为这两条腿?
洛宁有些心疼地看着他。
“洛宁?”秦咏显然有些意外。
见他认出自己,洛宁微笑着比划自己的身材,“怎么样,我是不是又瘦了,又漂亮了吧?”
阳光般的微笑、清亮的眼神……秦咏看得有些失神。
“秦老弟,你就这么欢迎我?”
她一手端粥,一手提着录音机进门。
房间里地面上全都是杂乱的东西。
书本、碎掉的花瓶、干巴在地面上的污渍、脏衣服……
显然,秦咏这段时间过得并不好。
洛宁内心叹气,但面上却还是阳光灿烂的模样。
秦咏的目光一直跟着洛宁,直到洛宁走过来,把托盘放在他的面前,“吃吧,一会儿就都凉掉了。”
洛宁放下东西便开始收拾房间。
“这是我特意给你做的,皮蛋瘦肉青菜粥,很好吃的。”
灯光下,白瓷碗里的粥就像是一件艺术品。
白如脂玉的米粥里,瘦肉和皮蛋的碎末浮在上面,青菜就是点缀。
一股清新之中带着甜腻的香气萦绕。
秦咏迟疑片刻,张开干裂的嘴唇,拿起勺子盛了一口送进嘴里。
入口鲜香,便打开了味蕾。
秦咏又吃下一口,又一口。
没了?
“还有呢!你等着。”
洛宁高兴地跑下楼去,把半锅粥都端了过来。
“慢点吃。”洛宁又给秦咏盛上一大碗。
等洛宁收拾好地面,秦咏已经又吃完一大碗粥,他还满足地打了饱嗝。
“好吃。”秦咏的声音有了些力气。
“那也不能再吃了,我一会儿再给你做一点好消化的零食。”洛宁收拾好床铺,又把地面擦干净。
秦咏已经自己找出干净的衣服,他的眼里有了光彩,“我换一下衣服,等我。”
秦咏进了卫生间,十几分钟之后,他不仅换上白衬衫,还给自己换好干净的裤子。
宽大的裤子把打着石膏的双腿包裹住。
胡子刮过,头发梳得整齐。
“走,我们下楼走走,今天晚上不冷。”洛宁找来一件厚外套,给秦咏披上。
二人从楼上坐着电梯下来,秦伯和梁叔正在下棋。
只是洛宁没发现二人面前的棋子都是乱的,他们刚刚偷看回来,洛宁和秦咏的一举一动,都被二人看在眼里。
“洛宁,秦……咏,花房里的花都开了,你们去那边走走吧。”梁叔走到客厅门口,打开门。
洛宁听说有花房,很高兴。
“花房里面有一半的花都是我种的,我爸也种了几样,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有的话,可以送给你几盆。”
秦咏坐在轮椅上,抬眼看洛宁时,眼神里多了些之前没有的光彩和信赖。
洛宁目光假装无意地从秦咏的腿上流转。
前两次见面,他分明能拄着拐杖走呢,这是出了什么事故,怎么就……又坐在轮椅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