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爱情典范
作者:倚栏卧竹   梨花一枝春带雨最新章节     
    洛希回到王府时,看到安翁正在命令小厮在门口套马,本想着应该是千昕鹤要公干回府,就听见安翁小跑过来道,“王妃,老甯王儿媳妇生了个小世子,特意拜帖到王府,请你与王爷过府去吃一杯满月酒,王爷特意命我回来备马,请您更衣后一同前去……”
    “老甯王?那不是先帝的弟弟吗,我记得他贤名在外,有才有德,夫妻恩爱,只娶一房妻,出了名的爱妻王爷?”洛希年幼时就已经听过甯王的名声,过七夕节就学着女娘子们许愿,问嫁一个和甯王一样好的男人,因为他也算是皇室宗亲里头的独一支奇葩。
    甯王是先祖惠仁太后所生的嫡次子,他的妻子是陪伴他一起成长的一个女官,也不是什么世家大族的女儿,甯王爷不嫌弃她的出身,娶了她以后一心一意不再纳妾,那位王妃去世后,甯王也未有续弦,单独抚养独子安华群王长大,那时候大家都说甯王是情比金坚的好男人,比神仙还要难得一遇。
    安翁恭敬的回了她一句,“正是甯王殿下,王爷年幼时,也曾跟着甯王读过书。”
    洛希对这种人是十分敬佩,反正也闲来无事,回到屋内更衣后换上一件锦色海棠花纹暖袍,备好一份礼,又嘱咐丫鬟,“将暖手汤婆子也带上马车,王爷办公回来会冷。”
    安翁在马车边慢步随行,四五个丫鬟陪同,等到了大理寺门口,等了一刻钟后仍未见人,通传的侍卫出来报,“王爷尚且公务中,请王妃先行至甯王府,他随后就到。”
    “那我们便先去吧。”洛希捂着的汤婆子也没有原先的滚烫,再等下去也只让千昕鹤忙于两头,又对外头道,“安翁,你上马来吧,这把年纪了别再走了,车里暖和些。”
    “夫人,我是仆人你是主子,于礼不符,况男女有别,让别人说你的闲话就不好了。”安翁恭敬的垂下头,还是不愿意上马。
    洛希无奈叹了一口气,又看了看那几个丫鬟惶恐不安,便不再提议上马的事。
    马车到了甯王府门口,守门的王嬷嬷率先就那些备好的汤婆子送上来,她一见到洛希就笑得开怀,“想必就是裕王妃了,我是群王妃的陪房,她嘱咐我若是裕王府的人到了一定要好生招待,老王爷特别相见您呢。”
    “要见我?”洛希一脸疑惑,接过汤婆子,半推半就的被迎进门,前厅都已经预备摆着宴席,王婆子引她到后院子,“群王妃生产没多久,不能轻轻易吹风,特意请你到后院吃茶,刚好老王爷也在那里等着你。”
    洛希尴尬的笑笑,幸亏安翁捧着礼物在跟上来,上一次大婚甯王是说身体不舒服没来,派了儿子安华群王来贺喜,可她都没有记得全人,只能记住一个话痨八大王而已。
    后院里的婆子也聚在门口说说笑笑,一见她来了都迎了上去,大家都陪着洛希进去,里面很亮堂宽敞,点着雅香,一张黑漆的围子榻,围子绘有装饰古山水画,一名妙龄女子在酸枝木茶几上抚琴,琴声悠扬,恍若霁月清风,听的人内心都是一阵畅快。
    女眷们就坐在一起倾听,中间有个头戴橘色镶南珠抹额的女子,拥抱着襁褓婴儿,神采飞扬,面如春风,正在身侧人说笑,一见到洛希,丝毫没有扭捏姿态,将襁褓婴儿交给乳母,和女眷们一同起身,起身行礼道,“香颂请裕王妃安好,王妃金安。”
    “快起来吧。快起来吧。”洛希感觉自己有些突兀,生怕扰了人家的清静。
    安华群王的妻子香颂,是霍州团练史的独女,平易近人,没有大小姐脾气,她喜好雅乐,拉着洛希就坐在围子榻中间,“这是宫里出来的女乐,擅长南琴,技艺高超,王妃一起听听吧,父亲等一会也会过来的。”
    “也好。”洛希本亦是爱好雅乐,年幼时生活苦,姨奶奶就给她砍了根竹子,教她吹笛子,成了为数不多的乐趣,每每想念起母亲时候,她就会吹笛子以寄思情,久而久之练就了自己的本领,只是后来她忙于闫楼和两院楼,无暇顾及,因而就没有再碰了。
    王嬷嬷又拿来水果分与众人,期间又有女眷弹起南音琵琶合奏,表演舞蹈,配合起来天衣无缝,一堂的女音欢笑,这本来只属于男子间的快乐,也终于成为了女眷们的。
    洛希心细,这群女眷中都衣着简素,但有华贵之气,而少有那种穿金戴银,个个都是似乎精通乐律,打着拍,安华群王妃正在摇着拨浪鼓哄娃,对她道,“我向来喜欢结交儒雅随和的人,那些嚣张跋扈的,又或者是妾占妻位而娇的,只在前厅等着吃席。”
    “那为何邀请了我?”洛希看了看小孩胖嘟嘟的小脸,又看了看群王妃,“我的性子如何,难道群王妃已经一清二楚了?”
    “因裕王爷为人清高,处事公正,他的性格如君子一般,想必娶的王妃也如此。”安华群王妃有话直说,从不拐弯抹角,“我听说王妃您从前就在寺庙礼佛,道法高深,定然不屑于和自诩富贵人家聚众说些八卦事。”
    洛希尴尬一笑,她其实还蛮喜欢听人说八卦事的,毕竟两院楼一年到头能接到的奇人奇事请求也很多,还不乏贵胄家恩怨。
    王嬷嬷这个时候也走了进来,躬身对香颂一礼,又转头对洛希道,“王妃,甯王已经在院子外,想见见你,请随我出来一趟。”
    洛希也点了点头,毕竟能见到童年时的“偶像”也是蛮激动的,便跟着出门去。
    正出院子,就看见一个身着华服,精神隽矍铄的老人家拄着拐杖在等自己,约摸六十上下,眼睛炯炯有神,步伐沉稳,朝她一边走来,还不忘朗声道,“如今年纪大,老了腿脚也不利索,可惜不能去明春狩猎咯。”
    洛希见他身边也只有一个家仆侯着,也不需要搀扶,可见是老当益壮,自己也赶紧走向前,正想要躬身一礼,老人家连忙道,“裕王妃不必行此大礼,如此便好。”
    “甯王爷怎么知道是我?”洛希真的是疑惑为啥这府上的人都对自己这般了解,老甯王笑了笑,这才说道,“你手上的这一串珠子,里头有四颗白玉菩提,想必是裕王给你的,这个东西,可不轻易分给别人呢。”
    “洛希不明,请甯王爷指教。”洛希看了眼今日更衣后丫鬟给她戴上的一串白玉珠子,这也只不过是新婚那日后千昕鹤派人送来的,应该是个小礼物,她并未多在意。
    甯王爷老眸一笑,轻抚了一把白须,示意家仆退到一边,自己也带着洛希坐在花圃边上的,这才娓娓道来,“建安十六年,裕王四岁,还是个爱读书的小皇子,突然一夜,他病的毫无征兆,高烧不退,先帝都吓得脸色苍白的守了一宿,命我即刻前往大相国寺请主持为他祈福,求来一串十八珠的白玉菩提,日日夜夜带在身上,后来奇迹般的熬了下来,那串珠子就成了他的护身符,留下来供奉在庙里聚福,他大婚之后不听用众人劝阻分下来四颗给了你,可见他用情至深…”
    洛希不知是这个缘故,吓了一惊,“他怎么从未与我说过这件事呢?”
    “有时候,爱一个人不一定全部都要表达出来,说出来以后,或许会徒添了对方的烦恼。”甯王睿智的眼眸闪闪发光,看得出来洛希也很担忧对方,这串珠子她戴的也是不安,“裕王妃,你也相信因果循环吗…?”
    “我不相信这个。”洛希直言道,年幼时她怨恨挺深的,希望佛祖显灵就应该一道天雷轰炸来到洛贺州头上,几乎每夜睡觉前都学着村里神婆的打小人手法作案,也没有见到他的噩耗传来村子,可见没有因果报应。
    甯王笑笑不语,他把裕王看做儿子一样对待,自然希望他娶的新妇过得安好,“他和本王一样,有些倔脾气在,听闻他在陛下面前许下永不纳妾的誓言,日后他要遭受的苦,与你一样多,但愿你们可以携手并进。”
    他会遭苦?
    洛希实在不明白,正想要提问,又想起来甯王的王妃是难产而亡,他也不愿意续弦,倘若自己也死了,那千昕鹤会怎样做?
    “王爷没有续弦,一个人生活,会觉得难过吗?”她知道不应该问出这样伤心的话,可她还是想要问,“…会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就像秋千一直荡,而上面空无一人,她走后,世界的其他女子,都不值一提。”甯王丝毫不介意洛希的话,他只是说出这句话时,还是会想起夫人的韶华面容,“那时王妃难产,本王愧疚万分,甚至都想过随她一起去,安华还很小,一直哭,哭的很大声,本王不忍心让他出生起就成为没有父亲母亲的人,便努力的抚养他成人,让王妃安息…”
    “对不起,我不应该问起过往。”洛希也觉得好难过,她听不得如此伤心的事。
    千昕鹤忽然就出现在花圃之中,后头跟着许多官仕追随,却那样的突出,身着红衣大袖袍,身挺高俊,玉容清朗,洛希正难过,一下子就认出了他便会开心不已,激动的跑过去,顾不上礼仪就抱紧他的腰,而他也温柔的轻松安抚她的后背,“很抱歉,本王来晚了,没有陪伴在夫人身侧随行。”
    一群文官也不好意思围观人家小夫妻恩爱,都各自散了去聊着天,千昕鹤领着洛希,又再次来到甯王面前,老王爷乐呵呵一笑,“新婚夫妇,果然如胶似漆的一对。”
    “世恒来晚,请皇叔赎罪。”千昕鹤最为尊敬甯王,特意做了交手礼一拜请罪。
    洛希觉得他这个名字好熟悉,又听见甯王平易近人的摆手道,“世恒不必拘谨,大理寺本就公务繁忙,能来便是好事了。”
    她终于记起来了!
    第一次见到千昕鹤的时候,他就已经说过自己的名字,叫做世恒,安翁还脸色大变,难怪如此,他本应该要假装严见斋办事,然在面对自己时,说的居然是真话。
    千昕鹤命人送上一份金子打造的福寿安康长命锁,甯王又接着话道,“世恒也已经成家立业,也不知是喜欢儿子还是女儿,看起来不用过多久,本王也该准备起礼物咯。”
    洛希一时语塞,就听见他风轻云淡的应付过去,“凡事顺其自然,不必强求。”
    甯王听到后,也不再过多的追问,说起说到一支紫竹笛,是千昕鹤所求,特意命家仆带上来,”这东西是京官送我的,世恒既然之前有提及过,你既然正好在,送你罢了。”
    家仆奉上镜盒,里面躺着一支雨润的紫竹笛,个头不大,细长偏瘦,开好孔,正好沐浴在空气中,渐渐色深,柔和发亮,绝对是紫玉笛中的精品,非寻常之家可获。
    千昕鹤收下礼物,感谢甯王割爱,两人又聊了一会,甯王身子骨累,便回了去歇息,留下来洛希还和千昕鹤闲逛院子。
    东苑那边的琴声悠扬,丝丝缕缕,她听的拍手叫好,千昕鹤忽然就将紫玉笛递给她,“本王听菖蒲讲夫人也是个吹笛好手,借花献佛,这是祝贺夫人闫楼开业的礼物。”
    洛希一愣,万万没想到他还记得说要给闫楼开业送上一份大礼居然是这竹笛。
    “我、我很久没有吹过竹笛了。”她的手指都有些发颤,生怕自己会扰人清净,“吹的不好听,浪费了这一支珍贵的紫竹笛。”
    “本王会为夫人鼓掌的。”
    他温柔的像一束光,照亮洛希世界,童年时仅有的快乐时光,就是吹起竹笛时,不经意间她也鼓足了勇气,将竹笛抵在嘴边。
    一阵轻音渐起,试探两声,化作一道清风,悠扬而起,在斗拱屋檐上萦绕,闯过厅堂,和东苑的那一首南琴相碰面,山高水远,应和而鸣,听的宾客们纷纷赞叹不已。
    有端酒的丫鬟路过,洛希吓得赶紧收回竹笛,像只鹌鹑一样躲在千昕鹤的身后,她还以为自己吹的不好,都不敢露脸了。
    期间有人来问,何人吹笛,洛希就寻了个借口让安翁去打发,“就说是裕王府上的乐师,已经回去了,不用来寻那人了。”
    千昕鹤也不阻拦,安翁知道真相,也不明说,因为王府根本没养乐技戏班。
    宴席过后,主家又给赴宴之人分派红鸡蛋,洛希是足足被硬塞了一篮子,送上马车时,王嬷嬷还不忘劝她,“王妃,吃红鸡蛋有福气,很快裕王府上也会有喜庆事的。”
    她坐上马车后,偷偷看了眼看着千昕鹤闭目养神,不禁握住紫玉笛,他会不会也在想甯王的话呢,毕竟有谁不期望与所爱之人生儿育女,可自己和他却从未有过夫妻之实,那篮子红鸡蛋就置在脚下,哪怕就是一阵轻微颠簸,都快要满到滚出来的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