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宫殿静得可怕，如果不是还有沉重的喘息声和行走间发出的轻微声响，倒像一座了无声息的坟墓。
前些日子还生龙活虎的帝王，如今就像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行将就木的老人，躺在床上苟延残喘。
每一次呼吸都像拉风箱一样，发出“嗬嗬”的声音，听得人头皮发麻，生怕他下一口气就喘不上来了。
“父皇，该用药了……”大皇子小心翼翼地将人扶起，接过宫女送来的药碗，递到他嘴边。
皇帝有气无力地看了他一眼，就着他的手艰难地喝完碗中的药，苦涩的味道瞬间占据了整个口腔，难受得想吐。
他强忍着压下反胃的感觉，虚弱的靠在床头上缓了一会儿，片刻之后还是没忍住，“哇”的一声，把刚刚喝进去的药全都吐了出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古怪的味道。
“父皇！”
“皇上！”
众人手忙脚乱地一通收拾，皇帝很快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舒爽地躺回新的棉被中，但他的心里却一片悲凉。
他知道自己快不行了，虽然最近已经察觉到身体大不如前，但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垮得这么快。
“一定要查出伤害老三的凶手，”干枯的拉住大皇子的衣袖，皇帝死死地盯着长子，“朕要他千刀万剐，不得好死！”
如果不是那人，自己也不会大受打击之下伤了心脉，紧跟着一病不起，他不仅害了自己最心爱的儿子，还间接要了他的命，无论如何都难消心头之恨！
“父皇放心，儿臣已经命人在查了，相信很快就能将凶手捉拿归案。”大皇子双目通红，哑着嗓子安慰道。
他不敢说迄今为止都没有查到一丝线索，办案的官员只凭经验判断出，那人是个非常厉害的高手，抓到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皇帝没有注意到长子眼中的心虚，得到承诺后便安心了些，略有些不甘地看了他一眼，道：“朕的身体怕是不行了，这江山以后就交给你了……”
他素来不喜欢这个长子，觉得他小小年纪就心机深沉，可如今实在没有办法了，老二断了腿，还不知道养不养得回来，老四脑子不灵活，如今名声又那样……
可惜了老三，他最爱的女人为他生的儿子，那么优秀、自己抱了极大期望的一个孩子，竟然……
思来想去，唯有老大才能压得住那些朝臣，稳得下江山，便是他再不心甘情愿，也只能认了。
“父皇别这么说，”大皇子慌忙跪下，“父皇洪福齐天，儿臣相信您很快就会好起来，将来必定长命百岁。”
皇帝浑身上下都不舒服，心情更不美丽，没精力跟他来那套虚情假意，自顾自地交代起后事：“将来你登基后，要善待几个弟弟，特别是老三，他身子已经那样了……”
说到这里，皇帝心里又是一痛，差点没呕出口血来，“以后他都妨碍不了你，所以他想做什么就由着他去，让他富贵安乐一生吧……”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大皇子却听得心里一阵冷意，原来在父皇的心里，一直最看重的竟是三弟，那他以前表现出的对四弟的宠爱，都是装的？
在宫里长大的人，都有百八十个心眼，不用想，他也猜到了父皇这么做的目的，如果不是三皇帝出了意外，他还不知道会被蒙在鼓里多久。
而等他明白的时候，自己的下场又是如何？大皇子不敢去多想，埋着头恭谨地道：“父皇放心，儿臣一定会善待三皇弟，还有两位皇弟。”
皇帝又交代了几个用得上的臣子，和该防着点的人，突然眼神一暗，阴森森地道：“找个合适的时机，杀了秦固。”
295：[卧草！宿主，这个老头子要搞事！]
沉渊倒是没太意外，她早就在猜测秦家之事，背后可能有皇帝的手笔，如今不过是证实了而已，不枉她在这房梁上蹲了两天。
大皇子也露出震惊之色：“可是秦家一直忠心耿耿……”
“朕今日就再教你一课，”皇帝打断了他的话，“身为帝王，永远不要相信臣子的忠心，秦家盘桓漠北太久了，如今朕的军队都被称为秦家军了，朕的漠北到底是认秦家，还是认朕？”
说来说去，还是因为猜忌，恐怕秦家人就算把心掏出来，也不一定能换得他的信任。
沉渊讽刺地勾了勾唇角，突然生起一个有趣的想法，手指朝着大皇子弹了弹，一股凡人肉眼看不见的黑雾从他的耳朵里钻了进去。
刚刚还想跟父皇据理力争的青年，神情微微一怔，随后恭敬地磕了个头，道：“儿臣谨遵父皇旨意……”
皇帝脸上露出笑意，终于对这个不讨喜的长子，生起了几分满意，但很快笑容就僵住了。
“秦大将军忠君爱国，儿臣定当重用，此生绝不生出半点猜疑，将来也会教导好儿孙，秦家人可信。”
他这番话说得铿锵有力，连被远远打发开的太监宫女都隐隐听到了些声音，有那心思活络的心里已经默默盘算开了，以后一定要跟秦家人打好关系。
连皇上临终的时候，都还在记挂，交代大皇子要善待重用的臣子，将来的前程绝对差不了。
“你、你——”皇帝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你敢不听朕的话……”
“父皇此言何意？”大皇子一脸懵逼，“儿臣不是已经向您保证过了吗？一定会重用秦家人的。”
然而他的话落在皇帝耳中，又成了故意装疯卖傻，顿时气得呼吸不畅，眼前一阵阵发黑，这逆子！他都还没有死呢，竟然就开始阳奉阴违，等自己当真去了，他当真会好好地待老三吗？
大皇子不知道自己刚刚听到的话被篡改了，非常认真地补了一刀：“父皇请相信儿臣，儿臣本来就觉得秦家人都很忠心，就算您不特意交代，儿子也不会猜忌他们的。”
“你——噗——”皇帝瞪大了双眼，喷出口污血，一口气没上来，卒。
“父皇……”
“皇上……”
宫里响起一片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