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班长刘利敏有些紧张。
    班主任李老师一早就让她把张不凡请进他的办公室，她就知道不会是什么好事。张不凡本来也不想来，可是因为她愿意陪着他来，不得不来了。
    张不凡毛病非常非常多，可是有一点很不错，很有绅士风度，一般不会让女生为难。
    现在人带到了，看着李老师一脸的和气，甚至还面带微笑请张不凡坐下，她顿时困惑起来。
    张不凡一如既往的打扮潦草，两手插在裤兜里，一副玩世不恭的神气，这种吊儿郎当的样子李老师向来是看不惯的，看一次皱一次眉头，这回怎么这么客气？
    难道是跟毕业晚会有关？
    银城师范有个传统，每一届毕业生都会办一次毕业晚会，每个毕业班至少得出两个节目。
    出两个节目对于这个班来说完全不成问题，因为班里有张不凡这样的文艺尖子，他和文娱委员陈妃一起，基本包办了这个班的所有文艺节目，而且能做到登台就有奖。
    这让他疯狂地爱上了舞台，可能校园的舞台已经满足不了他，他还报名参加了市里举办的歌手大赛，是市十大歌手里的唯一的中学生。
    实际上张不凡出的节目不止于唱歌，相声小品样样拿手，所以每次学校的节目安排，都会给四班多安排一两个，要不，张不凡和陈妃可能会为了多出一个节目而打个头破血流。
    刘利敏猜想，这回李老师应该是听说了陈妃表示坚决不再出节目的消息，想把两个节目都交给张不凡，担心张不凡拒绝，才跟他这么客气的。
    不是没有可能，毕业晚会是纯表演性质，不设任何奖励，在毕业考试前，分神去准备和排练节目有点不划算，足够成熟稳重的学生都会找借口拒绝。
    何况由于张不凡桀骜不驯，捣蛋成瘾，跟班主任关系相当不好，班主任有所担心也在情理之中。
    但班主任忘了，张不凡跟成熟稳重不沾边，他对成绩完全不放在心上。
    这么聪明的人，成绩却如同正弦波，在平均线两端高低起伏，高时，能达到尖子生水准，低时，可降到差生一档。
    但高也好低也罢，他都是满不在乎。
    他只对上舞台感兴趣，一听说有文艺演出或比赛就两眼就放光，奖不奖无所谓，风头必须出，必须成为焦点和中心，必须听到掌声和欢呼声。
    据说，张不凡的爸爸把他的中考第一志愿由重点高中改成师范，张不凡非常生气，跟他爸大闹了一场，本来是拒绝参加师范面试的，后来听说在师范经常有机会上舞台出风头，而高中少有这样的机会，他才愿意来的。
    这样的人，不要说包办那两个节目了，让他把毕业晚会改成他的个人演唱会都不在话下。
    果然，李老师开口了：“张不凡，你知道学校搞毕业晚会的事吧？”
    “听说过。”张不凡应该也知道陈妃这个跟他抢节目的人不想出节目了，李老师一说，他马上猜到了什么，兴奋开始溢出，说道：“班主任放心吧，陈妃不出，我出，要不你再去问一下学校，能不能给我们班再增加一两个，我可以全包。”
    问题解决得这么轻松，刘利敏松了一口气，说道：“就是，听高莉莉说，你还创作了一首歌曲，干脆就在毕业晚会唱出来让大家欣赏欣赏怎么样？”
    张不凡嘻嘻一笑，并不谦虚：“正有此意，就是有点担心创作水平过高，万一太催泪太感人，让女生们的眼泪把礼堂给淹没了，以我目前的财力，我可是赔不起的哦。”
    刘利敏含笑瞥他一眼。
    班主任却没笑，说道：“你很想出节目？”
    张不凡啪的站起来，立正响亮回答：“报告班主任，鄙人别无所长，就爱出个风头什么的，承包班里的节目，我绝对没有问题，保证完成任务。”
    班主任说：“你误会了，我把你叫来，只是想告诉你，这次的毕业晚会，学校要求不让你出节目。准确地说，是黄副校长要求不能让你出节目。”
    太意外了。
    张不凡热血沸腾时被这盆冷水一浇，有些措手不及，笑容在脸上僵了一下才终于释放掉，咬牙道：“凭什么？可以给个理由吗？”
    “这是黄副的意见，他说你顶撞老师，顶撞领导，迟到早退，爱捣乱爱起哄，让你这样屡教不改的人出尽风头，影响太坏了。”
    鉴于张不凡那辉煌的斗争史，班主任不想跟他闹，锅全甩给黄副校长。
    “黄副有权利阻止我上舞台吗，或者，上述的行为可以作为我不能登台的理由吗，请黄副出示相关的校规给我看。”张不凡不服。
    舞台对张不凡的吸引力实在是太大了，他喜欢聚光灯照在身上成为万众焦点，毕业晚会是他在这个学校的最后一次亮相，他为此已经准备了节目，不想放弃。
    “黄副是这次毕业晚会的总指挥，他当然有权利。”
    张不凡情绪失控了：“有个屁，他这是在滥用权力。”
    “是又怎么样，三年了，他只滥用了一次这个权力，他在毕业班老师会议上专门点到你，说每次看到你在舞台上得意洋洋接受同学们欢呼喝彩的样子，再想到你在台下跟老师领导顶撞的样子，都非常气恼。”
    张不凡脸色涨得通红。
    “可是他一直没阻止，因为考虑到你年轻，想尽量给你机会，可是你不珍惜他给的机会。这一次他不想再让步了。”
    “神经病！他有没有搞错，登舞台出节目是我的权利，受欢迎是我的能力，怎么就变成他的恩赐了？我如果有错，他可以批评，可以处分，阻止我出节目是什么意思？我去找他说理去，不然我就找校长。”
    张不凡说完，站起身来要走。
    “张不凡，冷静点吧，还有不到两个月就毕业了，不考虑毕业分配的事了吗。”
    刘利敏急忙阻止，因为她知道张不凡是真有胆量去找领导吵架的。
    三年来，张不凡闯祸如喝水，违纪成家常，校长、三个副校长以及政教处、教导处甚至总务处各处的主任都找他去谈过话，他早就成了行政办公室的常客，根本不怕跟领导打交道。
    学校流传着一个笑话，说是校长曾经很无奈地对张不凡说：“你看看你，来行政办公室的次数比我还多，要不专门给你安排一个座位算了。”
    当时张不凡还一本正经地回答：“校长英明，每次看到领导很费劲地帮我找椅子，我也是于心不忍的，有了专座，以后我和领导们交流起来就方便多了。”把校长气得笑了。
    可是毕业前夕还吵架太不理智了，这会影响到他的综合评价，不利于毕业分配。
    班主任说：“我劝你别去，去也白搭，总指挥就是有选择节目的权利，除非你能让校长给你做总指挥，但是我看校长对你的意见不会比黄副对你的意见小。”
    张不凡不作声了，班主任这话是有根据的，二年级时他跟校长拍起桌子争吵过，把校长的钢笔给拍坏了，校长非常恼火，要不是他确实占了理，估计已经给他一个处分了。
    刘利敏道：“班主任，张不凡不出节目，陈妃不出节目，那我们班谁还能出节目？”
    “怎么就出不了啦，就出两个小组唱不也行吗，花不了多少时间。反正又不评选优秀节目，晚会开完，班级也就解散了，就算评了优秀节目奖状也不知该挂哪里。”
    张不凡大概是冷静了下来，恍然大悟：“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也对，不能给班集体带来荣誉，当然不需要了，行，不出就不出，不稀罕……”冷笑一声，没打招呼就往门外走。
    “你先站住。”
    张不凡停下，说道：“怎么了？”
    “黄副说，也不是完全不想给你机会，你只要答应一件事，可以允许你登台。”
    “不再捣乱是吧，这个没问题，我可以答应，不就一两个月吗，反正班长在这里，你可以问她，实习开始之后，我有没有捣乱过。”
    一听说可以上舞台，张不凡口气就软了。
    刘利敏赶紧说：“是的，班主任，我和他一个实习小组，张不凡在实习中的表现非常好，学生们非常欢迎，实习学校的老师领导也非常喜欢他。”
    张不凡感激地看了刘利敏一眼，说道：“反正我说话算话，你可以看我行动，这两个月我如果再给你们捣乱，你要杀要剐都可以。”
    不愧是表演痴人，为了能出节目真是豁出去了，要杀要剐都出来了。
    “但我要你答应的不是这个。”班主任说道。
    “那，是什么？”
    “黄副说，最近发现你跟一个一年级的女生来往得有点密切，他说，如果你不再去纠缠那个女生，可以给你登舞台的机会。”
    张不凡愣了一下，脸白一阵红一阵，冷笑道：“他管得太宽了吧……”
    “你答应不答应？”
    “不——答——应——”张不凡毫不犹豫。
    “你不想表演节目了？”
    “想，但是，不想被人牵着鼻子走，不就是不让出节目吗，死不了人，但我丑话说在前头，到时候谁也别来求我出节目，我没那么宽宏大量。”张不凡说完，头也不回的大踏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