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寒喧之后，宾主入座，邱素萍坐在爸爸和妈妈之间，开心得像个小孩。她的这份开心感染了每一个人，也把妈妈最后的一点遗憾都清扫一空。她没报中央音乐学院，却报了省音乐学院，这事一直是妈妈心里放不下的遗憾。
    邱素萍动手给每个人都倒了茶，大家一边喝茶和点心小菜，一边等着上菜，一边聊起来。
    爸爸说：“都是熟人了，也只有阳老师是第一次认识，果然是很年轻帅气，邱素萍有没有给你添麻烦了？”
    阳树说：“这话说的，你们能把她留在我们学院，我们都非常高兴，是个了不起的女孩子，对钢琴的理解和表现，在她这个年龄，我是真的没有遇到过，有些学生的难度走到了她的前面，但是论综合演奏能力，尤其是表现力，没有谁比得上她。”
    外婆笑道：“我一直就是这样主张的，难度靠积累，表现早养成。”
    阳树说：“对，我上第一节课，她就留给了我非常好的印象，基本功扎实，形象优雅大方，表现力非凡，我做梦都没想到，我会有机会教到这样的学生。现在这个年代，人都容易浮躁，业余学琴，目标好像就是考级，想进专业的目标就是获奖，都只顾上难度，表现力都不管，特别是那种微妙的处理，都不管了，邱素萍真是教得太好了。你们还不知道吧，元旦的文艺晚会，我打算让她亮相，到时市电视台会进行录播，你们有空可以在电视上，看看我们这位一年级班长的风采。”
    邱素萍说：“阳老师，我能不能不上？”
    众人正听得开心，听她这么说都大吃一惊，妈妈说：“这孩子，你说什么呢。”
    邱素萍说：“又不是我自己上，非得让我跟那个宋扬绑一起弹四手联弹，我非常非常讨厌宋扬，不想跟他一起，要吗他自己上，要吗我自己来。”果然爸爸妈妈在旁边，胆量就容易有机会发挥，邱素萍本来不太可能在阳树面前说的话，直接就说了出来。
    阳树说：“怎么回事呢？”
    阿冕说：“这个我就不能不说了，非非一直不让我说，说自己是班长，搞不好团结也有责任，但是这件事还是说清楚比较好，她说的那个宋扬，就是个被宠坏的孩子，有时傲慢到让人很难忍受的程度，他的琴弹得也很好，获过好多次奖，在附中也被当成尖子生来培养，而且听说附中教钢琴的宋老师就是他亲姑姑。”
    “对，宋依是他姑姑。”
    “是吧，那就是了，反正宋扬就是长期泡在温室里的那种，很不服气非非比他强，一直在挑衅非非，跟非非作对，想办法孤立非非，害得非非哭过好几次，非非这么讨厌他我认为没有问题，换了任何别的人都受不了。”
    阳树说：“是这样子啊，他傲慢我知道，不和我也有所了解，无非就是不服气，但是作为一个男生，这么跟一个女生作对，就有点有失风度了。难怪当时在联谊的时候，张不凡这么说话，他是不是也知道这些？”
    阿冕轻轻用脚踩他一下，让他别多嘴，可是他话已经说出来了，他吃惊地看看阿冕：“怎么了，我说的不是事实吗？”
    邱素萍正在不知道怎么回答这问题，也不敢看妈妈，幸好这时两个服务员各端了两盘菜过来，暂时分散了大家的注意力。
    服务员把菜放好，大家也开始动筷子，这时爸爸说话了：“这个宋扬不服却不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只顾跟一个女生作对，这个行为有点过份了，不是说我是在维护自己孩子，这种心态，恐怕也会影响到他在这条路上的成长吧。”
    阳树说：“肯定有影响，他是自认为自己的曲子更有难度，每次复课，他都要抢着第一个上来完成，好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天赋异禀，我觉得这很好，这说明他自信，但是这个目的太轻浮，太容易用力过猛，我建议过他向邱素萍好好学习表现，可能反而更让他忌恨，这是一个问题，有了这种心态，他已经没办法好好学习表现了，只有越来越激进。你们知道吗，他最近已经在开始练李斯特的超技练习曲了，说要在半年内全部拿下十二首……”
    妈妈和外婆吃惊得张大了嘴巴。
    阿冕说：“是不是很难？”
    邱素萍说：“这么说吧，能全部十二首弹得出来的，可能还是有一些，但能弹得好的，有人说全世界只有李斯特本人，至于说半年内拿下十二首，这个世界有没有这样的人，可能我见识少，没听说过。”
    阳树说：“当时我只是觉得他是开玩笑，看来不是，他的心态已经出现严重的问题了，这样下去非毁了不可，如果是这样，那也太可惜了，真的是非常好的苗子来的。这事，我是得跟他爸爸或者他姑姑沟通一下了。”
    妈妈说：“他的家庭应该不错吧。”
    阳树说：“家庭是不错，原来是知识分子家庭，但是他爸爸弃文从商，很多年了，前些年跟人投资合办了一个双语贵族学校，他是第二还是第三股东吧，但是因为有文化，当了校长，跟我们学院也有合作的，这次我个人意见是想让邱素萍代表一年级参加系里内部选拔，系主任却说要让宋扬参加，我觉得不排除是因为宋校长打过招呼的可能，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他姑姑是附中的教师，我们的学校校友的原因。后来才统一意见，搞一个四手联弹。”
    “反正我不可能跟他一起弹，四手联弹，各自熟练，还得互相配合，我跟他完全不可能配合好，一丁点的可能性都不存在。我宁可不上，他想出风头让他自己出。”
    “可是你当时为什么不跟我说，他也没跟我说，这事我看怎么处理，我是建议尽量让你上，你的表现力更适合表演，他这个心态，可能只会想让高年级同学对他服气，只会挑难度大的大曲，适合参赛，但不适合表演。”
    爸爸忽然想起了什么：“阳老师，你刚才说的这个宋校长，原来是知识分子出身？”
    阳树说：“是这么说的，还出过书，所以这个人十分爱惜人才，他那个学校的老师是面对全国招聘的，都是一流的人才，工资至少开到5000以上，不过学生收费也高，一期两万……”
    爸爸说：“不知道是不是那个人，十二年前，我们省在飘香山庄开了三天的笔会，有一个姓宋的，叫宋剑，就是弃文从商的，曾经写过一本小说，十五万字吧，当时跟我住一个宿舍，挺谈得来的。他也是有一个孩子，跟我们非非差不多大。”
    阳树说：“那就不是，他是三个字的姓名，我原来是记得的，您等等……”他翻出一支电子记事本，点了一下，说道：“宋知秋，叫宋知秋。出版过长篇小说《磨一剑》，磨刀石的磨……”
    爸爸脱口而出：“那就是他，没错了，改名了，他的小说我看过，写了在改革开放之后，一个企业家在创业路上的艰难历程……”
    邱素萍突然嗅到了一丝不安的气息。
    邱瑞宣说：“说的是启程学校的宋校长吗？这我也听说过，圈里名声不错的一个人，人挺好的，很儒雅，圈里开玩笑称他为诗魔，他儿子怎么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