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直到九点多，张不凡才起来，爸爸妈妈早就起来了，都已经吃了早餐，张秋在陪他们聊天，张不凡吃了早餐准备上楼玩反恐精英，被张秋叫住了，让他留下来跟父母谈话。
    张不凡不太明白还有什么东西好谈的，最近家庭的状况他又不是不知道，张秋准备办婚礼了，婚礼地点定在据说是本省最高端的酒店五星级宾馆海河宾馆三楼，请帖已经陆续发出去了，张家的亲戚少不了，同时还邀请了好多个同学，陈老师和文毕恭都在其中。
    父母一切准备好了，上来试讲，并且希望不小，因为这里的校长看过父母的材料后，十分热心，通过李源的朋友，反复表态希望两人上来把事情解决，如果面试合适，他甚至可以出面帮忙解决父母的病退问题。
    爸爸对于试讲是很有把握的，他是县市里都少有的特级教师，他觉得正是这个职称，才让这边的校长这么重视他，至于妈妈，那不过是沾了他的光而已，主角还得是他。
    他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到了试讲时，妈妈依然管不住自己的嘴，不按照大纲要求来上课，这样不但她自己失败，甚至可能连累了他，所以不时提醒妈妈。
    还有就是李沅最新一次的语文成绩，在阅读题方面居然一口气比原来提高了10分，得了18分，李沅自己说就是按照张不凡和邱素萍的方式做的，虽然还是扣了12分，但是已经感觉有了点信心了，杨阿姨开心得很，第一时间打电话给张秋，又打电话给张安默，两老为此骄傲。
    好像都是好消息，没什么让张不凡不满意的。
    但其实有一件事让张不凡很郁闷，那就是关于张秋的彩礼方面的事。
    李家张口就是给一百万彩礼，嫌少了可以商量，却被父母拒绝了，说是只嫁女儿不卖女儿，只答应收十万。
    虽然这么做确实有种人穷志不穷的豪迈，也能让李家刮目相看，但是张不凡心里却还有点遗憾，觉得父母太古板，太拘泥，不懂变通。
    对于李家人来说，可能这一百万是一种身份和地位的象征，也是对张秋的价值的肯定，而且李家有钱，可能根本不在乎一百万，但这一百万放在张家身上，那价值可就无限扩大了，说不定可以发挥出前所未有的作用，这个拒绝有点毫无必要。
    张不凡这么想是有道理的，张家一直缺钱，缺钱在这个社会就是没办法办事，父母现在说之所以改志愿报师范是因为他浮躁学习态度不行，其实还不是因为当时张秋大四急需用钱，担心张不凡上高中需要更高额的学费和伙食费，而师范起码有伙食补助？
    区区每月几十元的补助，就可以把一个985天才压缩成一名师范生，张不凡十分感慨命运不公。
    不过，作为一个努力向文毕恭这种有气节的文人看齐的人，他这种想法又不好跟人说，只能闷在心里，但心里就是想不通，父亲横竖已经变得俗不可耐了，文人气节也丢得一干二净了，为什么不多俗一回，一百万不要，要个五十万也行啊。
    所以，他现在不是很想跟父亲谈这方面的话题，万一不小心暴露了自己的想法，让人知道他居然还不如丧尽气节的父亲，那岂不是张家一大笑话？别的人不说，张舒一定笑死了，因为张舒本身也是不支持索要高价彩礼的，打电话回来把父母一通吹吹拍拍的，让张不凡怀疑自己在世俗化的道理上是不是已经走得太远，可是为了一点虚荣丢了九十万，他们真的不心疼吗？
    关键是这一件事上张秋好像也是支持父母的，张威就不知道了，反正他的功课紧绷绷的，估计也没时间关心这个，自己成了一家中最俗的那个，那他还是别暴露自己为好，关起门来玩游戏自娱自乐，所有烦恼全抛光才是上策。
    黄绮关心地问了一通他最近的学习生活，看出他心不在焉，根据多年的判断，估计是最近在学校里没什么值得一吹的得意之事。
    其实黄绮没有猜对，倒不是没有得意之事，只是他的得意之事似乎跟邱素萍多少都有一点点联系，在爸爸在旁时，他不太想跟父母提这个。
    张安默说：“这里是省城，又不是银城，藏龙卧虎，哪有那么多风头给他出？就说那个指挥事件，刚好是逮上了，这种事可遇不可求，踏踏实实把习学好，不添乱就行了。”
    张秋说：“爸，你也不要这么说，张不凡这样的智商，没能读正规重点大学，怎么说都是个遗憾，我倒是希望他可以多出点风头，出来了，就别想着回头了，好好把握住机会，也许，他的出路并不在讲台上呢……”
    黄绮点点头。
    张安默说：“不在讲台在哪里，你们说还能在哪里？讲台怎么了，只要踏实，只要一步一个脚印，讲台也能打出一片天，你看这次这边的校长，宋校长是吗，为什么这么急着要我上来，就是我寄过来的东西，都是实打实的东西，特级教师，还有历年的教学成绩，哪一样不货真价实？”
    张秋说：“可是，张不凡在师范的成绩也是货真价实吧，那么多奖。”
    张安默说：“什么货真价实，纯粹就是不务正业！回头看看他的师范生涯，市十大歌手，合唱队领唱，改错别字冠军，啦啦队长，故事大王，小品相声类节目一等奖，临堂作文比赛一等奖……数不过来对吧，但给他的人生带来什么正面影响没有？写到简历上，人家会正眼看一眼吗？”
    张不凡一时语塞。
    “醒醒吧，醒醒，你妈妈的教训还不够深刻吗，她当年在舞台上比你还牛，结果怎么样？有意义吗，加工资了吗，给职称了吗？她敢写到简历去吗？教师的正业就在讲台上，不在什么舞台上，舞台上玩得再开心，也没有一丁点意义。”张安默冷笑着，顺便还看一眼黄绮。
    张秋苦笑一声，看一眼黄绮，黄绮轻轻摇了摇头，意思是不要说什么。
    张不凡不发一言径自走上楼，关上门，没开电脑，躺到床上。
    是啊，也许爸爸说得对，他所做的这些，真的有意义吗？
    从小学到现在，在各种娱乐活动中，他给班级带来过无数荣誉，每次好像都可以闪耀一阵，让班主任喜笑颜开一阵，然后呢，沉寂，被遗忘，班主任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无奈，无一例外。
    最多就是过一段时间，有人偶然提及，然后，像是在黑暗人生中划过一根短短的火柴，一会儿火柴燃尽便又重归黑暗，照亮什么了没有，温暖什么了没有？都没有。
    就算是这次指挥事件，当时闹得还沸沸扬扬的，合唱团里的人，都说幸亏有了他，不然那天得出洋相，听说还让院长知道了，非常开心。
    但是一段时间后，这事好像就被遗忘了，甚至一等奖和张不凡的关系不一定有多大都有人说了，说其实那天就是两个领唱唱得好，同学们注意力集中，发挥了高水平，张不凡如果那么有作用，为什么没有获得优秀指挥？唯一的好处，可能就是两个领唱老师成了他的朋友，说了不少好话。
    与他相对应的就是张秋，她从初中开始，就只以观众身份参加文娱体育活动，连女生集体舞都拒绝参加，音乐老师都劝不动。她在大学里她没拿过一次文艺节目奖，唯一参加的体育活动，是被逼着报名参加校运会，参加三千米长跑，她代表班级拿到了最后一名。
    问题是不知道是哪个缺德还是缺心眼的学生会宣传部的人，还给她拍了一张照片作为校运会剪影，放在校运会宣传专栏上，照片里的她，神采飞扬，英姿飒爽，勇敢地奔跑在空无一人的跑道上，看起来还是蛮具美感的，可是下面的标题和文字说明就不太美妙了，标题“永不放弃”，文字说明：“国际贸易专业张秋同学参加了三千米长跑项目，在其他选手都已经到达终点后，她离终点仍有近三百米之遥，但依然她咬紧牙关，坚持跑完全程，很好地诠释了‘重在参与’的体育精神。”
    最气人的是，这张照片还成了校运会摄影的获奖作品，深受全校同学喜欢，把张秋气得几天吃不了饭，更让整个班级无地自容。
    在文体方面表现如此惨淡的她，随后参加学校的英语辩论大赛时，却勇夺第三名，只是在半决赛上以极为微弱的优势输给了最后的冠军，在毕业前的双向选择的招聘会上，她只参加了三个用人单位的面试，全部通过，提前退出了招聘会，至今她仍然是她大学班主任的骄傲。
    对比张秋，是不是，他真的把路给走歪了，是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