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姑为什么不让你看自己爸爸写的小说？”
    “憋气，我姑说，好好的一个女主角，给我爸写死了，所以非常生气。”
    张不凡突然觉得他姑挺有意思。
    “这样啊，那我也不想看。”
    “是啊，我姑反正是蛮喜欢书里的女主角的，可是她说，那种女主角现实中不可能有，我爸把自己的理想跟现实搞混了，所以我可能一辈子连个后妈都找不到了。”
    “听说后妈都不会太好，没有后妈你应该开心才对。”
    “好不好起码得有了才知道。可是他什么都没有做，所以我很生气，很恨他。”
    “那你有没有跟他说过你的意思？”
    “没有，跟他说干嘛，不过现在长大了，也没那么恨了。想想他也挺不容易的，我姑更不容易，为了帮他照顾我，三十多了都没嫁出去。不过她要是嫁出去了，我更没人理了。这些年，我参加每一次比赛，都是我姑带去的，我爸都是忙忙忙。”
    “你姑不工作吗？”
    “工作啊，当老师，附中的钢琴老师。我和白莎莎，韩羽这些人都是她学生。知道白莎莎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吗，就是看在我姑的面子上，其实有时她挺讨厌我的，不然她爸是我们市烟草专卖局局长，以为真会一切让着我啊。”
    “白莎莎的爸是当大官的？真没看出来，她好像跟别家的高干子弟不太一样。”
    他对大官子女的印象一直停留在两个表弟表妹身上，那可真是横得让人无语。
    “那当然，她爸妈都挺不错的，除了宠女儿也没别的毛病，但是宠归宠，从来都不叫白莎莎去欺负人，所以白莎莎才会这么善良。”
    张不凡点点头。
    其实有一段时间张不凡有点怕了白莎莎，主要是白莎莎不管在哪里见到张不凡，都会兴奋地过来打招呼，搞得像老朋友久别重逢，这热情让他想起陈丽和梁玉，何况她跟邱素萍关系挺糟糕的，张不凡不想跟她有过多的接触。
    但是来往多了，他发现白莎莎主动归主动，并没有放肆，是有分寸的，人也非常懂礼貌，所以就没那么反感，也渐渐把她当成普通朋友了。
    可是他知道白莎莎对他的热情已经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岔开话题：“为什么你姑不去你爸那学校？工资那么高。”
    “全封闭，怎么去？又不是我爸自己开的，现在也没招艺术生，她除了钢琴，其他都一般，唱歌不好听。她也不缺钱，我爸把自己的一部分股份给她，每年分红比工资高得多了。”
    “你爸是个好大哥，不过你姑看起来也很好。”
    “她钢琴天分挺高的，拿得曲子几乎不用练就能弹个八九不离十，我爸说她大学时是系里的骄傲，毕业后如果愿意出国深造的话可能就不是中学老师了。她毕业时，我家的经济状况已经好多了，我爸也准备好钱给她出国深造了，最后却没有去成……”
    “为什么？”
    “听说是为了大学的男朋友，结果你猜怎么着，出国旅游一趟回来，不久听说她大学的男朋友就结婚了，她伤心得很，连钢琴都不想再摸，哪里还有心情出国？我爸和我奶奶怎么劝都没劝动，所以我奶奶说，不合适的恋爱会毁掉人生。”
    张不凡愣了好一会，心里有些苦涩。
    “你怎么了？”宋扬见他神色不对，问道。
    张不凡强颜一笑：“没什么，对了，你和邱素萍不是有个四手联弹吗，现在怎么样？”
    宋扬看他一眼：“我先问你，你跟邱素萍算是什么关系？白莎莎说，她总感觉到你和邱素萍的关系非同一般，所以你好像在躲着她。”
    “没什么关系啊，就是朋友啰，认识了好多年了。”
    “我不信，真的是只是朋友吗？”
    “是。”
    “我觉得你们不像是一般的朋友。”
    “可能是比较好一点的朋友。”
    “不是男女朋友那种吗？”
    张不凡沉默了一下，摇摇头，心里有点酸涩。
    “真的不是吗？”
    “不是。”
    “我爸爸，好像很喜欢她，让我……”宋扬看看张不凡，“真的不是男女朋友吗？”
    “你爸爸让你追她是不是？”
    “好像是有这个意思，你会不会生气啊。”
    张不凡笑笑：“生什么气，我也没有这个资格生气吧。你说白莎莎这么好，我正准备追她去呢，不过她是大官的女儿，也不好追吧。”
    “白莎莎很单纯的，她是白局长的掌上明珠，在家里说一不二，你要是真的追上了，轮不到白局长说话的……话说回来了，你真的跟邱素萍只是普通朋友？”
    张不凡不耐烦道：“都说是了，你怎么这么啰嗦？你自己想追就追嘛，她很好的。”
    “其实我也觉得她蛮好的，可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想着要惹她生气，让她恨我，一看到她不开心就有点怕，可一看到她开心就觉得自己还不够坏，不能让她更生气。
    象这次四手联弹，她一直说我弹得太快，其实我也知道是自己弹快了，可是弹得不快她不生气，所以就想弹快一点，就想气她。”
    “你不要这样子，我知道她，她生起气来是很可怕的。”
    “我知道，有时候我也觉得自己很坏……反正她也没对我笑过，那我就只能让她对我生气了。”
    “她没对你笑过吗？”
    “唯一对我笑的一次，就是在那天在餐桌上那一次，合练的时候，都没有笑过，可能我太让她讨厌了。”
    “要不要我帮你美言几句？”
    “行啊，我也不想这样僵着。不过如果她是你女朋友，那就算了，我不能抢朋友的女朋友。”
    “我说了不是。我可以帮你说说，但你一定要保证对她好，不能让她生气，要不然，她会连我一起恨的。”
    “好的，我保证。”
    “洗手间在哪里？”
    “那不是啰。”宋扬指了指，原来是在帘子后面，跟这房子一起居然也有个卫生间。
    张不凡走进了卫生间，锁上了卫生间的门，忽然觉得心口有一种说不出的痛，恨不得哭出声来，他看向卫生间的一面镜子，看到的，却是自己的一张笑脸，突然间明白了张秋所说的凄凉的笑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笑。
    我是不是很伟大呀？他默默地问着镜里那个笑着的自己。
    却发现，镜中发着凄凉的笑的那个人，眼里居然有泪。
    伟大的人，应该为自己做出了伟大的事而欣慰自豪，而眼里的泪证明，他还不够伟大。
    做了那么伟大的事，他却想哭，却万般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