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源到濮望乡的那晚，郑可正发着烧。
    这种地质灾害他也跟过不少，通常救灾指挥部都会在信号车附近给媒体设立临时安置点，他很顺利地就找到了，还没进门就听到几个记者在闲聊，言谈间提到了郑可，这才得知她病了，正在隔壁村的老乡家休养。
    他立刻就去了隔壁村，问了几个村民，很快就找到了那户人家。
    当时生命探测仪在废墟里检测到了生命迹象，不少人都赶去帮忙挖掘，收留郑可的那对夫妇也去了，家里门大敞着，他如入无人之境般地就走了进去。
    昨天的耳房亮着灯，他猜测郑可应该就住那儿。
    果不其然，她躺在床上睡得迷迷糊糊的，秀眉紧蹙着，看起来似乎很难受。
    沈栌就守在她身旁，趴在床边睡得还挺香……
    也不知道他怎么就睡得着的，心真大！
    他本想进屋把沈栌踹醒的，还没来得及举步，床上的人蓦地睁开了眼，眸色惺忪，很显然她还没醒，至少没有完全清醒，四目相对了好一会，她有些艰难地抬起手，在空气中胡乱挥舞着，直到抓住了沈栌的手，她似乎安心了，头一偏，又一次睡了过去。
    映入眼帘的画面无比和谐，反倒显得他有些多余，怔忡了片刻后，他便转身离开了……
    “不是……我当时发着烧啊，都烧糊涂了，还以为我抓着的人是你……”郑可打断了他的话音，忙不迭地解释了起来。
    “我哪知道。”他没好气地嘟囔了句。
    “不知道你就不会等我醒来问清楚吗？你走什么啊？！”
    他默然了会，轻声道：“我有心理阴影。”
    “啊？”啥玩意？哪来的阴影？
    “当年你在西北遇上地震的时候，我也去了。”
    “然、然后呢？”她好像猜到了什么，口吻小心翼翼的，丝毫都没有多年的怀疑终于得到官方认证的喜悦。
    “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住的那家酒店的临时安置点，当时你在睡觉，也是那样抓着邹阳的手。”
    “……”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事情有些久远，很多细节她也记不清了。
    只记得依稀见到游源的那天是地震发生后的第二天，前一晚余震不断，她担惊受怕了一整晚，直到第二天情况稍稍稳定了她才敢睡，迷迷糊糊间仿佛见到了游源，可醒来后身边的人却是邹阳，正因为如此她一直以为她看错了。
    至于抓着邹阳的手……她压根不记得有这一岔，更不可能记得原因了……
    “当时我问了，邹阳跟我说你们在一起了。”
    “他说你就信了？”她话音不自觉地上扬，带着明显的怒意，“你好歹问下我吧？！”
    “被气到了，没想那么多，事后冷静下来也觉得至少得问一下你……”他眼眸一抬，语气里带着几分幽怨，“结果就发现你把我拉黑了。”
    “呃……”
    “我没办法，只好直接来找你，然后就换来了那句‘我有男朋友了，得避嫌’。”
    “唔……”
    “又是西北、又是天灾、又是熟悉的场景……你就说换作是你还敢不敢问吧……”
    “敢啊，有什么不敢的，就算是死也得死个明白啊！”
    “是吗？”他哼笑了声，“那你当初为什么拉黑我？”
    “我……我不就是因为……”
    他启唇，率先杜绝了她瞎掰的可能性，“别再说什么‘有男朋友了要避嫌’之类的鬼话，现在不是以前了，我们的颗粒度对齐了，我拉黑我那会压根还没正式答应跟邹阳在一起。”
    郑可有些心虚地低下头，嗫嚅，“我以为你跟尹霜好上了……”
    “是什么让你产生这种误解的？”他大概也猜到了这种可能性，至于原因，他始终都没想明白。
    “在尹霜朋友圈看见的……”
    手机有了信号之后她收到不少询问她情况的微信，唯独没有游源的，当时心已经凉了大半截。
    回复尹霜的微信时无意间点开了她的朋友圈，才发现地震发生的当晚尹霜发了条朋友圈，内容看着很平淡——“正宁路的牛奶鸡蛋醪糟果然好好吃！甜甜哒！”
    配图是一张牛奶鸡蛋醪糟的照片，但依稀可以看到游源的半张脸，看着就像是不经意拍进去的，然而底下的评论重点就在那半张脸上面……
    ——“甜的是游源师兄吧。”
    ——“旁边的是游源吧？是游源吧！”
    ——“歪！110吗？我要报警！这里有人虐杀单身狗！”
    ——“哎哟喂，这是官宣吗？！”
    尹霜统一回复了句，“没有啦，就是偶遇，你们不要乱说。”
    偶遇？鬼才信！多深厚的缘分才能让两个人跨越千里在兰州偶遇？！
    很显然尹霜的那些同学以及摄影社的人也是这么想的，没人相信她的解释，纷纷送上祝福。
    这之后没多久她就回学校了，然后就发生了吴泽的事，她退出了摄影社，也逐渐跟尹霜他们疏远，他们俩究竟是不是在一起了她确实没法肯定，可之后摄影社跟她所在的校宣部合作时，尹霜在群里一口一个“哥哥”的称呼游源，怎么看这俩人的关系都不简单啊……
    “啧……”听完前因后果后，游源咂了咂舌，“够茶的。”
    郑可很快就猜到了什么，眉头不由地皱了起来，“她那条朋友圈屏蔽你了？”
    “嗯。”他点了点头，继续解释，“我不止一次明确跟她说过我不喜欢‘哥哥’这种称呼，她嘴上说着知道了，但还是会经常假装失口，在我表达不爽前又立刻道歉。”
    “我懂我懂，这招她超擅长的！”郑可忍不住频频点头附和。
    “你懂你还不是照样什么都不问就擅自认定了。”游源没好气地低哼了句，“说我倒是挺会说，好像你长嘴了似的。”
    她尴尬地干笑了几声，放低姿态，娇声娇气地道：“哎呀，谁年少的时候没犯过错呢。”
    “可不是，谁年少的时候没犯过错呢？”他眼尾一跳，轻轻瞪了她眼，“谁能有你错得离谱！”
    “那我至少现在长嘴了呀……”她伸手撑在驾驶座上，笑着凑到他跟前，“这张嘴刚才还亲你了呢。”
    他身体一僵，仰头别开，喉结清晰可见，被晨光勾勒得有些锋利，像颗尖锐的小石子般在脖颈上动了动。
    片刻后，他眼底的欲色便褪去了，漠然抬手轻轻推开了她，“把安全带系好，这里不能停太久。”
    “……哦。”她不情不愿地扯过安全带，用力插了进去。
    游源转头瞥了她眼，忍不住轻笑了声。
    “笑屁啊！开车啊！”她恼羞成怒地朝着他瞪了过去。
    “等你的脚好点了，你会知道我不仅长了嘴还长了其他的。”
    “……”让你开车，没让你开这种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