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书生意气,初识巫山之云
作者:耕文轩主人   东坡往事最新章节     
    沿流而下,船过了忠州即到万州(今重庆万州区)。

    在万州武宁县东南十三里的木枥山白鹤观,父子三人有分别题诗,赞颂了许迈(字旌阳)在此山得道后为民除害,举家飞升的事迹。

    夔(音葵)州,也就是今天位于三峡之巅的重庆奉节县,夔州古城有处名胜叫永安宫。永安宫为蜀汉昭烈皇帝刘备托孤的故址,原为刘备在白帝城的行宫。章武二年(222),刘备率4万大军东下,为关羽报仇,遭东吴大将陆逊火攻连营还守鱼复县,遂改县名为永安,军营亦名永安宫。

    永安宫南面一里地的渚下平碛中,有三国时诸葛孔明修造的八阵图。

    苏轼父子舟行此处,见诸葛八阵图原是聚细石为之,每阵各高五尺,广度为十围(两臂环绕的长度),历然棋布,纵横相当。中间相去九尺,正中开南北巷,悉广五尺。

    杜甫在唐代宗大历元年(766年)夏迁居夔州时,夔州已有武侯庙,江边有八阵图,传说为三国时诸葛亮在夔州江滩所设。向来景仰诸葛亮的杜甫,不由自主的用了许多笔墨记咏古迹抒发情怀。《八阵图》便是其中一首:功盖三分国,名成八阵图。江流石不转,遗恨失吞吴。

    夔州人自古以来最为敬重诸葛孔明,每年的人日(每年农历正月初七)倾城出游踏行碛上,谓之踏碛。

    在苏轼眼里,诸葛氏一心辅佐刘皇叔恢复汉室,曾走斜谷而出祁山。可不尽人意的是,六出祁山每每因粮草不继而功败垂成。今日的诸葛亮八卦图仍箕张翼舒,鹅形鹳势,象石分布,宛然尚存。峡水大时,三蜀雪消之际,澒涌混瀁,可胜道哉。但“孔明死已久,谁复辨行列”,在滚滚长江水的冲洗之下,古往今来的多少豪情都在无情的岁月中消失殆尽,“惟余八阵图,千古壮夔峡”。

    在诸葛盐井,苏轼共看到盐井有十四口,自山下至山上,其十三口井常空,但每当盛夏水涨,盐井里的泉水就会溢出井沿迤逦流入江水中。

    二十四的苏轼又从哲学的角度,按五行中咸入肾,肾属于水,因此作诗说“五行水本咸”,然后笔锋一转,又从人性中的贪欲入手,在对世间万物的索取上永无止境。以至于世间多数人“犹嫌取未多,井上无闲绠”,总是觉得“绠短汲深”,满足不了自己的贪婪之心。

    我们学生时代课本中有李太白的诗句“朝辞白帝彩云间”,其中的“白帝”,就是指白帝城。

    白帝城位于今重庆奉节县瞿塘峡口的长江北岸,奉节东白帝山上,是长江三峡的著名游览胜地。原名子阳城,为西汉末年割据蜀地的公孙述(字子阳)在山上筑城所建,因城中一井常冒白气,宛如白龙,他便借此自号白帝,并名此城为白帝城。

    关于公孙述,却是个悲剧式人物,他喜欢苛求细枝末节,斤斤计较小事。敢诛杀而不识大体,喜欢随意更改郡县的官名。

    然而年青时做过郎官,学着汉家制度,出入仿效汉天子法驾,銮旗旄骑,陈置陛戟,然后车驾才出房闼。一句话,好装逼!

    同时又立他的二子为王,食犍为、广汉各数县。

    群臣多规谏,以为成败还不可知,军队就已暴露在外,又急于封儿子为王,表现出没有大志,挫伤战士的心。公孙述不听。只有他公孙一家一姓的能够当官掌权,由此大臣们都埋怨不迭。

    以至于东汉开国功臣马援如此评论他:“子阳井底蛙耳,而妄自尊大”,“天下雌雄未定,公孙不吐哺走迎国士,与图成败,反修饰边幅,如偶人形。此子何足久稽天下士乎!”。

    因此,在松柏参天、气象甚古的白帝庙前,苏轼发出了“犹余帝王号,皎皎在门楣”的喟叹,就是这句少年老成的评语,深深地把清朝的纪晓岚弄得心服口服了,“纪大烟袋”一拍大腿,说苏诗的结尾没有用谩骂作结,实属另辟蹊径。

    想必让老纪去作这首诗,最后肯定是恶毒的谩骂之语,我认为。

    古往今来,自成都水程到夔州(重庆奉节),凡过涪州、忠州等险地,皆不称峡,惟有长江至夔府以下,方入三峡。

    长江三峡中第一峡——瞿塘峡,又名夔峡,西起重庆市奉节县的白帝城,东至巫山县的大溪镇,全长约8公里。

    在长江三峡中,虽然它最短,却最为雄伟险峻。西端入口处,两岸断崖壁立,高数百丈,宽不及百米,形同门户,名“夔门“,素有“夔门天下雄“之称。

    长江辟此一门,浩荡东泻,两岸悬崖峭壁如同刀削斧砍,山高峡窄,仰视碧空,云天一线,峡中水深流急,江面最窄处不足五十公尺,波涛汹涌,奔腾呼啸,令人惊心动魄。瞿塘峡虽短,却能“镇全川之水,扼巴鄂咽喉“,古人形容瞿塘峡“案与天关接,舟从地窟行“,沿江可见古栈道遗址、风箱峡古代悬棺、分壁墙、凤凰饮泉、倒吊和尚等奇观,其中分壁墙上布满了历代碑刻,十分可观。

    在白帝城下瞿塘峡口有座滟滪堆,俗称燕窝石,古代又名犹豫石。

    由于滟滪堆的拦截,致使本已十分狭窄的瞿塘峡显得更加逼仄,因而江水更加湍急凶恶。因航运障碍,于1958年冬被炸除。如今这块巨石存放在重庆的三峡博物馆中,供人们参观。

    当年的苏轼到了这里,首先看法异乎众人地想的是,滟滪堆挫败了狂奔的江水,使其老老实实“迤逦循城而东去“,“安行而不敢怒“。苏轼在《滟滪堆赋》的前序中这样交代(已很通俗,无需解读):

    世以瞿塘峡口滟滪堆为天下之至险,凡覆舟者,皆归咎于此石。以余观之,盖有功于斯人者。夫蜀江会百水而至于夔,弥漫浩汗,横放于大野,而峡之大小,曾不及其十一。苟先无以龃龉于其间,则江之远来,奔腾迅快,尽锐于瞿塘之口,则其崄悍可畏,当不啻于今耳。因为之赋,以待好事者试观而思之。

    苏轼在赋的最后自然而然地提出了不同于世人的独特见解,解释了滟滪堆有功于人的原因,阐发了世事“有以安而生变,亦有以用危而求安“的道理,显示出了哲学家、政治家的眼光。

    全赋行文层层深入,句式灵活,少用典故,语言平易而生动,气势恢宏而急缓有致,体现了作者青年时代的文风。

    古语曰:山峭而夹水为峡。

    当奔腾的长江水抵达古夔州府城东的瞿塘峡口时,入峡前,大如牛的庞然巨石,砥柱中流,锁一江怒水,每当洪水期间,江水要在间歇的漩涡千回万转,声裂峡谷。“滟滪回澜”后,江水才算是正式入峡。

    我们的苏轼在入峡时,写的一首诗中,尽是用了一些诸如:奔入电、波如蓝、山似龛、惊如骖、窄似庵、鸣如鼓等警峭之辞,最后以意味深长的淫佚咏叹,借助一只峡间翱翔的飞鸟对林泉的眷恋,引发出人世间所谓荣华富贵与尘劳安逸的局促之状。

    中国古代诗词歌赋中的“巫山“,除地理特定的写实之外,大多时候只是“泛指“,纯粹写意,并非要特指哪里的巫山。

    譬如,元稹《离思》诗曰“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其中的“沧海“、“巫山“显然都是文学意义的喻指,诗人只是借湖北云梦的“巫山云雨“典故,含蓄表达一种情到深处人孤独的沧桑,并非要具体指明是哪里的巫山,更不是指今天这个巫山县的山。

    但是,唐宋之前的巫山实际上是专指古奉节的“巴东(郡)之山“,唐宋及以后是指古奉节的“夔州之山“。

    由于各种原因,总有人喜欢望文生义,以为“巫山“就是指“巫山县的山“,而长江三峡之一的“巫峡“正好位于重庆市巫山县和湖北省巴东县境内,从而导致一些人误以为“巫山“就是指“巫山县的巫峡“。实际上,“巫峡“只是“东-西“走向的一段三峡裂谷,而“巫山“是指“南-北“走向的山脉群峰,即使整个长江三峡也只是“巫山“的一部分而已。

    长江自三峡取蜀地数千里,光三峡就逶迤连绵了七百余里,两岸山峰峭壁相连,几乎没有什么缺口,重岩叠嶂,遮天蔽日,若非正午或是夜半时分,连日月都难得相见。

    苏轼面对这一景观,意气风发地写下了一首长律,记述了“仰观八九顶,俊爽凌颢气。晃荡天宇高,奔腾江水沸”的巫山段的三峡奇观。结尾仍是依惯例借助一位野老的哲语道出了凡人之所以不能成为神仙,主要还是无法忘记势利,但若是能够抛却尘缘,即是独处在巫山之间,也能潇洒存活。

    有人说,30岁的人,以为自己什么人生哲理都懂了,常去讲一些大的道理给人听。到了40岁,就会对以前总结的所谓道理产生一些怀疑,同时人也会变得从容些。到了50、60岁时,你再与他讲这些,保不准他老人家会在心里道,——扯淡!

    在苏轼二十多岁不谙世事之时自然也不能免俗,在他的诗里说了许多所谓“有哲理”的话。

    后人发现,在苏轼出峡时写下的诗中,流传后世的几乎没有,倒是日后出于困厄之间时写的已不再讲哲理的诗,流传下来的却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