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乔邦早早地醒来，徒手释放灵力解开了山洞内的幻灵阵，缓步来到能被阳光照晒的区域，望着山洞外面忙碌着的士兵，回想起曾经与这些士兵一起忙活儿的情景，深夜围着篝火吃着烤肉，共诉衷肠的画面，心中涌起一阵暖意。

    伸了个懒腰，将后背伸直后舒展臂膀，乔邦并未继续向山洞外迈步，这里已经被杨澜重新下了重重灵阵，目前自己最多只能解开其中两重灵阵，剩下的高级灵阵就只能干瞪眼了。

    这处山洞并不是封闭的，往里深入会发现有很多洞穴，通风条件好，昨夜入睡并没有感觉到潮湿和憋闷，甚至感觉有点儿冷，要不是小肉包进化成辉光白豹，灵力属性从雷属性转变成光属性，不然乔邦也不管是否夜深也要叨扰杨澜为他再加上一床被子。乔邦还注意到，这处山洞没有什么灵虫，比起先前同士兵一起居住的环境要好上太多。

    乔邦从龟壳里掏出金属圆盘，回忆着昨夜张杰所说的细节，昨夜的激动情绪此刻也消退了大半。

    优秀的人到哪里都会发光，杨澜作为灵阵宗师能够倾心于张杰，那自是因为张杰足够优秀，当然，也有他那俊俏的面庞以及他那充满磁性的嗓音。

    如此说来，小振长得倒挺像他的爸爸的，眉宇及鼻梁都随张杰。

    回味着昨夜的种种，乔邦从龟壳之中取出铁盒，抽出其中四柄刻刀，蹲下身细细观察着金属圆盘，脑海里不断重复着昨夜张杰的传授，以及后来杨澜赶到听个大概后所补充的要素。

    “灵阵是灵武者研究出来的一种功能性辅助手段，最初的灵阵是由元素石来做阵眼以及节点的，最古早的灵阵就是聚灵阵，由部族血亲为群体分隔成大大小小数十个部落，部落之中多利用元素石来建设家园，误打误撞之下研究出来灵阵这种辅助技巧。”

    “后世的灵武者随着实力不断地增强，摒弃了繁琐、复杂的灵阵布设方式，灵阵的面积也从先开始的庞大转变为直径两米的范围，越往后灵阵的面积也就越小，而灵阵的精细程度便越发细微，与此同时灵阵的功能被灵武者开发出更多品种，刻画灵阵的速度也变得越来越快。”

    “现世的灵武者已经没有前人那般勇于开拓，更不用提研究更复杂、更精细的灵阵组合了，多是直接照搬前人的劳动结晶，这是现象，也是一种无奈。灵阵有着不可忽视的弱点，那就是刻画需要时间。邻国一直在潜心研究灵器的制造，尤其是将灵阵嵌入物体之中，让其能更加持久的发挥效用，减少更换和调整的次数，延长使用寿命。”

    “灵阵看起来是在一层平面上进行勾勒刻画，首尾相连让灵力流淌，促成灵阵的完整，但其实灵阵本身是没有形状的，甚至于灵阵其实不该称之为灵阵，而更应该称之为灵图。灵武者对灵阵的载体呈现有着极深的刻板印象，所以傲来帝国的一众灵阵师在制作灵器时，都停留在了表面，只注重塑形，却不注重其内核。这也是他们制作的灵器都是在表面刻画出灵阵，还沾沾自喜认为自己窥得门径。”

    “灵阵，是没有形状的！灵阵，是可以流动的！灵阵，不是表面上所看到的阵图，它本身就是一方世界！灵阵师创造出一面又一面的灵阵，这些灵阵杂糅到一起，相互契合，彼此共振，无数张灵阵彼此嵌合，形成一枚灵阵球，是最稳定、最具能量的形态。”

    “之所以你制作不成灵器，一来是你陷入了思维惯性，只在金属表面上刻画，这种做法固然能使灵阵刻在金属之上，但也将其使用条件限制的死死的，必须时时刻刻催动灵力让其激活才可，失去了其存在的意义，效率还不及你直接刻画出一面完整的灵阵。”

    “二来我见你这金属圆盘是由几块金属圆盘拼在一起的，你似乎是想将它叠成好几层，每一层都刻画不同的灵阵，以此达到组合灵阵的效果。这样是行不通的，灵阵之间没有节点相通，灵力流通不畅，即便是几座灵阵都能激活奏效，但在激活的短暂时间内因为天地灵气涌入的速度及质量不同，很有可能会将你刻画出的灵阵给冲毁，轻则报废金属圆盘，重则将金属圆盘给炸散，殃及使用它的人。”

    “三来，既然你想用金属圆盘作为灵器的载体，那么自然是要尽可能将能与天地灵气共鸣的金属材料熔炼在一起，形成一整块合金，再在其表面或内部刻画灵阵，能够增加灵器的使用寿命。”

    很难想象，这些话是从张杰口中说出来的，明明是一个没有灵力傍身的平庸人，却拥有如此多的知识涵养，着实是有些奇特。

    后面悄然出现在身后的杨澜听了大半，来到乔邦、张杰面前，取出一张褶皱了的羊皮纸，小心翼翼地摊开，让乔邦抬眼观察。杨澜将羊皮纸上所记载的灵阵描述了一遍，再从空间储物灵器，一串由十八颗鲛珠组合而成的手链中取出一件件品质精良、色泽绝佳的灵器，将羊皮纸上的灵阵与灵器之上的纹路一一对应，解答乔邦的困惑。

    杨澜也不敝帚自珍，一边描述，还一边进行着刻画制作。把灵器制作的一些原理，还有制作过程之中的注意事项都详细的述说着。

    乔邦听得如痴如醉，张杰描述的是宽泛的概括，杨澜则是具体到某一座灵阵在灵器上应该如何刻画，两者讲述的出发点不同，但结论却是相得益彰，中心思想高度一致。

    最为奇异的，当属杨澜将乔邦叫出山洞，抬手扔出一件灵器，外观好似铃铛，但扔出去的时候震荡发出的声响却是尖啸、嘶鸣声相互交错，惹得乔邦捂耳隔绝这刺耳的爆裂声。

    灵器在空中被杨澜催动灵力激发，自那铃铛中射出无数条银色光带，那一条条看似松软的光带，彼此交织到一起后忽的化作一块闪烁着银光的监牢，光带顷刻间便凝形成了光柱，在短暂的闪烁后慢慢内敛，一座金属牢笼便凭空形成，将地上的一块岩石给困在其中。

    杨澜将灵器拾起递给乔邦，与此同时还在地上刻画了三座灵阵，分别是防御灵阵、聚灵阵以及空间灵阵，让乔邦把玩手中铃铛的同时提醒他不要催动灵力激活铃铛，刻画完灵阵后让乔邦逐一确认，在灵器上寻找地面上灵阵刻画的痕迹。

    天色昏暗，乔邦借着山洞口的光辨认起来尤为困难，干脆把小肉包召唤出来，让它发光供自己研究灵阵与铃铛的关联，也满足了杨澜的好奇心，让小肉包和杨澜认识一下。

    铃铛上的纹路极其复杂，细密繁复的线条彼此交错纠缠，乔邦回忆起曾经接触过灵器也是有如此复杂的纹路的，先前以为这些是装饰，原来是灵阵的纹路。

    似是想起自己拥有的那个龟壳，表面上也有非常丰富的纹路，先前还以为那是龟壳表面斑驳，时间久远将其撑裂的痕迹，现在想想，那些纹路都是连接起来的，且每一个转折的地方都有一处节点，若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掏出龟壳，再将铃铛两两比较，发现龟壳的纹路更加繁密，铃铛则比较清晰，并不密集。龟壳是空间储物灵器，虽然龟壳的前身是一头移山怒龟，本身就带有空间属性存在，但毕竟已经死去，所留下来的遗蜕已是死物，通过不知道多少重灵阵在其表面刻画才将这龟壳重新利用起来，想必制作空间储物灵器有着诸多限制，成功率肯定也不高，不然也不会价格高昂了。

    龟壳上的灵阵组合乔邦看不明白，铃铛还是能反向推敲出一些门道的。经过长达一个小时的比对，乔邦终于看明白了铃铛上的纹路分布，其上总共有六座防御灵阵、四座聚灵阵、一座空间灵阵，由空间灵阵作为核心，刻在铃铛的内部，表面则是防御灵阵，从表面朝内部延伸的纹路连接着聚灵阵，四座聚灵阵各不相同，六座防御灵阵也不尽相同，但刻画的纹路过渡非常自然，将最为复杂的空间灵阵护在最里侧，设计刻画这枚铃铛的灵阵师极其用心，刻画干脆，没有拖泥带水。

    此前乔邦不懂其中玄妙，浪费了半年时光，制作了那么多废料，结果还是瞎折腾，还耽误了一干士兵为其准备那么多的金属，心中实在是有愧。

    联想起昨夜的事，前半夜集中精力在聆听杨澜、张杰的指导，后半夜则是内心激奋难以入眠，昨夜也没睡多少时间，心中的冲动让他还是起床尝试做一个阵盘出来，一来是想佐证昨天接收到的知识是否真正领悟参透，二来也是想尽快完成科尔特系统所布置的任务。

    刻刀刀柄在手指之间翻转，乔邦催动灵力将刻刀包裹其中，灵力化作向外倾吐的灵焰，青绿中透着一丝猩红，这倒不是乔邦故意为之，而是这柄刻刀所拥有的特性。

    出于谨慎，乔邦决定先制作一块聚灵阵阵盘，他打算用四座初级防御灵阵和八座聚灵阵首尾相连，防御灵阵的作用在于阵盘的稳定，不慎坠落或抛出的时候落地不会破坏掉纹路。

    尽管昨夜并未休息好，双眼仍有些通红，精气神也不比平时，但乔邦已经不管许多了，心中有一股信念，今天他一定能制作出阵盘，一份能够被科尔特系统认可的阵盘。

    手中刻刀发出幽深的青红光芒，乔邦屏气凝神，控制着手掌以及手指，悄然用了点力气将刻刀握紧，灵焰聚拢成一束，直至凝缩成一根向外喷吐灵气的线状灵力，未曾接触单凭目力观察便能感觉到其上锋锐的气息，虽然只是一根灵力丝线，但其威能定然不俗。

    “灵阵无形，灵武者创造出来便已具备了形态，它有自己的意志，有着无与伦比的气魄。你要做的不是驯服它，而是与其沟通，与它共融，利用你的灵力与其交汇，要把它想象成独立的个体存在，不是死物，不是一张灵阵，是生命，是拥有自己意志的生命体。”

    张杰的话再次回荡在脑海中，就好像再一次诉说了一遍，提醒着自己要端正态度。

    “灵阵与灵阵师是平等的，灵阵是灵阵师的肢体延伸，灵阵师是灵阵的脱胎再造，不要用凌驾的态度对待你所刻画出的灵阵，要把它想象成身体的一部分，直到你真的感觉它是你身体的一部分，缺一不可，你便突破了第一重境界。”

    杨澜的话也不自觉的钻进脑海里，他清晰记得那三重境界的统称。

    “百汇，破妄，归真。第一重境界为百汇，当你能感觉到灵阵是身体的一部分，并且能随意驱使，毫无阻滞，便踏足了百汇的境界；第二重境界为破妄，当你可以将所有擅长的灵阵抹去形态和载体，凭空塑造灵阵，将其杂糅重塑，凝为一体，创造出独一无二的组合灵阵，灵力尚存则灵阵不灭，便踏足了破妄的境界；最后一重境界为归真，世间万物皆可为节点，以天地灵气为引，以世界为画卷，以天地万物为契机，以自身为阵眼，灵阵就是你，你就是灵阵，天地皆为你驱使，世间皆是你的节点，便踏足了灵阵师梦寐以求的至高境界，那就是归真！”

    归真是每一个灵阵师的最终追求，即便是杨澜也停留在破妄的境界无法更进一步，天地似乎有一张无形的手压制着她，不让其朝着更高的境界前进。

    以杨澜的话来说，她揣测是因为自己的灵力修为限制了她朝更加深奥的境界摸索，此生只能驻足于破妄了。归真也只存在于传说，那位大能在飞升前创造灵阵并融为一炉，将这颗星球的陆地、海洋重新划分，离开这方世界前留下了诸多的灵阵图样，供这方天地的灵武者参考借鉴，影响深远。

    那位大能后世皆称赞她的功绩，歌颂她的事迹，哪怕是后世的灵阵师群体日益没落，但那位大能的名号还是被灵武者津津乐道，八百年前以灵阵突破桎梏，人称阵皇的沈清瑜。传言中这位女性孑然一身，从未婚嫁，痴迷于制作灵阵，废寝忘食，不舍昼夜。

    专注的人往往更能成就自己，她将现世留存的灵阵逐一改良，做出更加契合这方世界的灵阵样式，并不藏私，与志同道合之人互相切磋、交流，留下了无数经过改良后的灵阵构式，最终修为突破天地限制，以灵阵为饵，饲喂天地意志，将自己与灵阵融为一体，身化虚无，灵魂突破世间禁锢，以天地灵气重塑躯壳，与天地同寿，与灵气共存。

    沈清瑜流传下来的灵阵构式影响深远，促进了时代的演变，奠定了灵阵师这个职业的存在，即便后世灵阵师群体逐渐式微，不再如同八百年前那般狂热，但灵阵师的传承并未断绝，潜心钻研灵阵的灵武者大有人在。

    沈清瑜虽不是祖师爷，但却比祖师爷的地位更加受人尊崇。

    胸中有山河，笔下藏乾坤。以笔破境，抛却旧躯，重塑新身，把自身当阵眼，融天连地，沈清瑜是一代传奇，更是无数灵武者尊崇模仿的飞升者。

    思绪飘远，乔邦手却不曾停歇，专注于感受金属圆盘，刻刀在金属圆盘上缓缓刻出痕迹，将防御灵阵与聚灵阵一并刻画，努力将固有判断摘出脑海之外，想象自己与金属圆盘是一体的，自己不是在刻画，而是在抚摸自己的肌肤，捋顺额间的刘海，轻揉自己的眉毛，抠掉身上结出的血痂，一切都好似自己在感受触摸自己的触感那般，一切都变得顺畅自然。

    乔邦怎么也没想到，进入状态是这般轻松，就好像被杨澜、张杰点拨了一下，自己就摸到了门道，神乎其神。

    那种畅快的感觉，就像是鱼儿在水中畅游，鸟雀在空中盘旋，自由的感觉萦绕心田，刻画灵阵毫无停滞，乔邦陷入了物我两忘的境界。

    乔邦不知道的是，若没有前期枯燥无味的刻画训练积累，即便他进入到了这样的状态，也无法毫无阻塞的刻画成功，只会是短暂的顿悟，只会是断断续续的领悟，不会如现在这般持久。

    忽的，一阵电流擦过的声音在脑海中传荡，久违的电子音再次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