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六章 乔迁新居
作者:沈常青   硬核儿最新章节     
    从保定回家后,王加根如同大病了一场,好些天打不起精神。

    愤怒的情绪慢慢平息下来之后,他又感到特别后悔和内疚。姐姐身处异国他乡,在举目无亲的环境里生活,肯定相当不容易。加上她身体又不好,精神方面似乎还有问题,做出一些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说出一些不尽情理的话语,也情有可原。自己何必要发那么大的火呢?退一万步讲,就算她误解和冤枉了你,你也不该那么凶她呀!

    她毕竟是你姐。

    唉!离别多年的姐弟重逢弄成这样一种局面,太让人伤心了。自己为什么就不能忍一忍呢?本来马上就要分手了,克制一下不就过去了?还是怪自己没有涵养。

    深陷自责和悔恨的泥沼,王加根好些天都难以自拔。一直到六月份快过完的时候,a银行孝北县支行新宿舍楼交房,他的心情才慢慢开朗起来——笼罩在头上的乌云被乔迁之喜所驱散。

    a银行孝北县支行新建的这栋职工宿舍楼,如果与大中城市的新建住宅相比,根本就不值得一提。楼高四层,砖混结构,装修简单。不过,这房子是建在贫穷落后的孝北县城。在那些孤陋寡闻的花园镇人眼里,本来比较普通的楼房就成了“皇宫”!很多新鲜玩意儿他们都是第一次见到或者听说,给他们耳目一新之感。

    这栋宿舍楼坐北朝南,从西往东共四个单元。一单元至三单元比较标准,每个单元八套住房。最东头那个单元,只有四个宽敞的单间。楼顶平台上,立有三个巨大的球型储水罐,负责整栋楼的供水。

    楼梯间的路灯采用的是触摸开关。只要用手指摸一下开关的金属面,电灯就会亮。十几秒钟之后,电灯又会自动熄灭。仅这一点,就让当地人感到特别神奇。他们以前见过的电灯,开关要么是拉线,要么是纽扣式按键,开灯关灯都是得用手操作一次。已经开着的电灯,要是再不碰开关,它就会一直亮着。怎么可能自动熄灭呢?开灯同样很邪乎,一定得用手指或者身体的某个部位接触那金属面,也就是说,必须碰到肉。如果戴着手套,或者用衣服去碰开关,电灯怎么也不会亮。他们当然不会想到,在孝天城和wh市那些大地方,开关还有声音控制的呢!只要你拍一下巴掌,或者喊叫一声,或者抬脚在地面蹬一下,电灯就会亮起来。

    进家入户,必须通过两道门——外面是镂空防盗铁门,里面是木门。防盗门和木门都是上锁的,因此进门必须有两把钥匙。墙面和房顶做的白色乳胶漆。客厅、餐厅、厨房和厕所铺有地板砖。卧房的水泥地面刷了地板漆。主卧窗户是铝合金框架,茶色玻璃平移门。客厅与餐厅之间隔着茶色玻璃隔墙,正中间也是一扇平移门。最吸人眼球的,还是客厅和餐厅的吸顶灯,以及两个卧房之间墙面上的壁灯。全部打开时,真能产生金碧辉煌的效果。

    王加根家在一单元四楼靠右。顶层,八十六平方米,面积是所有户型中最小的。不过,这没有关系。能够进入这栋楼,能够住上套间住房,他就心满意足了。参加工作十几年,他还没有住过楼房呢!如果继续在牌坊中学,抑或是调到了孝北县第一高级中学,他也不可能住上现在这样的房子。所以,他觉得很幸运。以前,他总是羡慕别人住套间住房,上厕所不用出家门。现在,他们也可以做到这样了。而且,这房子眼下在孝北县城是首屈一指的!还奢望什么呢?

    楼房还没有竣工,他和方红梅就急不可耐地去他们的新房子里看过好几次。除了满足先睹为快的好奇心,更重要的是为搬家作准备,考虑如何布置,筹划着添置一些什么东西。

    家里现有的木器家具和家用电器,他们准备全部搬过去,并规划好了每件东西摆放的位置。此外,本着量力而行、勤俭节约的原则,想好了必须增加的物件。客厅里得一组半人来高的低柜,用来存放杂物和搁放电视机,还要一个三人沙发和茶几。现有一米五宽的木板床,以及四屉柜和写字台,可以放在小卧房,供王欣使用。在他们两口子下榻的主卧里,需要增加一张一米八宽或者两米宽的双人床,再沿墙打一组挂衣柜,增加一个写字台和一把椅子……

    需要添置的木器家具,他们准备到城内的家具厂预订。把木匠师傅请到家里来量尺寸,按他们的要求定做。尤其是对于新写字台,王加根希望做得大一些。桌面的长度和宽度,比标准写字台起码要多出十公分。来量尺寸的木匠师傅感到很困惑,问他要这么大的写字台干什么。王加根道出了自己心里的小秘密。他说,等将来有钱了,他想买一台电子计算机,把写字台当成电脑桌使用。

    新添置的木器家具加在一起大概需要三千元。再买一个席梦思、一个吊扇、一个燃气热水器和一部厨房用的抽油烟机,两千元钱差不多了。也就是说,搬家的全部预算,总共需要五千元左右。

    这钱他们刚好拿得出来,因此两人都觉得比较满意。

    为了保证新居的美观和协调,他们把旧家具抹得干干净净,该维修的都进行了必要的维修。又忍痛割爱,扔掉了那些没有实用价值或者有碍观瞻的东西。诸如,底部发裂且破了檐儿的塑料洗脚盆,油漆脱落、靠背断裂的木椅子,皮革破损、弹簧松懈、一坐一个坑儿的旧沙发,以及生了锈的饼干盒,有点儿漏水的铝盬子……

    挑了个尾数为“八”的良辰吉日,王加根到街上请了两个拖板车的“兔子”,帮他们搬家。因为孝北县一中与a银行孝北县支行仅一墙之隔,相距很近,加上他们的东西又不多,花了不到两个小时,搬家就全部完成了。当最后一板车东西进入a银行孝北县支行大院时,王加根燃放了一挂长长的鞭炮,把乔迁的喜庆气氛推向高潮。

    整理和安放搬过来的东西,又花了一整天时间。

    经过精心的摆设和布局,家里焕然一新,很有个看头。他们觉得自己简直步入了富人行列,起码也达到了小康水平。尤其是抽油烟机和燃气热水器首次亮相,着实让他们一家三口兴奋了好一阵子。

    王欣最高兴的,是她终于有了单独的房间。再就是,洗澡不用坐在脚盆里面了,能够站在花洒下淋“热水雨”。

    他们一家人关起门来偷着乐,真有一种从地狱步入天堂的感觉。不过,这种美好的心境并没有维持多长时间。随着宿舍楼入住人家的增多,特别是看到别人家的奢侈、豪华与高档,他们又开始自惭形秽了,失落之感油然而生。

    隔三差五,就有大卡车拖着成套的新家具和各种各样的新家电进入a银行孝北县支行大院。据知情人讲,好多人家都把旧家具和旧家电全部处理了。或送给亲戚朋友,或卖给废品收购站,不让那些旧玩艺儿进入他们的新天地。所有的大件都重新买,而且都是最时兴、最流行、最高档的。比如,丁仲元家买了一套实木家具,花了一万多块钱。花万把块钱买一套木家具,王加根他们连想都不敢想。钟秀娟更抛,光家里的窗帘就花了四千多块钱!罗新初家买了二十九英寸、平面直角大彩电,夏宗明家添置了双开门电冰箱和高档组合音响……

    王加根进a银行工作之后,也见识过同事们的财大气粗。吃穿住用舍得花钱,打起麻将来输赢成千上万。但是,如此集中地比赛式的高消费,还是让他大开眼界。

    乔迁新居时正值盛夏。日最高气温接近四十摄氏度,低温也在三十摄氏度上下。从早到晚热得人难以忍受。晚上睡觉的时候,加根夫妻俩一台落地扇,王欣一台鸿运扇,总是通宵达旦地运转。但身上还是不停地出汗,心里如同火烧一般难受。

    聆听着隔壁左右、楼上楼下的空调外机呼呼旋转,王加根总是感慨万千。他多么希望家里也装上空调啊!但是,一台空调得两三千元,他们根本就拿不出来。

    由于炎热而睡不着觉,王加根问老婆:“你说,他们怎么都那么有钱呢?”

    方红梅不假思索地回答:“鱼有鱼路,虾有虾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在银行天天与钱打交道,钱进来、钱出去,做的就是钱生意,弄钱自然不是太难的事情。”

    王加根嘲笑她妇人之见,说:“你以为银行里那成堆的钞票能够轻而易举地拿走?银行的管理严着呢!营业网点必须日清月结,每天的账目要做到分厘不差。如果差一分钱,或者多出一分钱,都必须弄个水落石出。不查清楚原因,根本就下不了班!a银行向来有三铁银行的美誉:铁账本、铁算盘、铁制度。”

    “铁个屁!钢都能熔化,铁就没有被腐蚀生锈的时候?只有你那么天真。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是酸的。”方红梅反唇相讥,“很现实的例子。我们搬家时,什么都得自己动手,自己掏钱,搬家后基本上没人送礼。你再看看几位行长和罗新初家,搬家也好,买家具买家电也好,都是企业派车,厂长经理轮番上门。谁知道那些东西是他们自己买的,还是企业送的?你又说得清楚他们收了别人多少礼金?”

    王加根没办法回答这些问题。

    搬家那段日子,眼见别人家门庭若市,他们家门可罗雀,王加根心里也产生过不平衡。不过,方红梅的酸葡萄理论,还是大大地伤了他的自尊心。当然,也并非完全没有人向加根献殷情。

    搬家之后,余丰新就来找过他。见他家里窗帘没有装,就提出帮他装好。并且说,支行营业办公楼正准备装窗帘,费用可以在里面冲销,由支行统一结算。

    王加根觉得这样不太好,当面予以拒绝,搞得他的副手非常尴尬。

    事后,方红梅骂他装清高、假正经。

    余丰新提出单位出钱给他们装窗帘,肯定是想借机把他自己家里的窗帘也一起装了。你拒绝了他,他就没有机会搭这趟顺风车,搞得大家心里都不痛快。

    当然,这种灰暗的情绪很快就过去了。家里全部安顿好之后,一些亲戚朋友也来他们家里参观。从这些客人的眼睛里,他们看到的是羡慕和嫉妒,听到的是惊叹和恭维。

    牌坊中学的老同事、孝北县一中的教师和家属、曾经的孝天县师范学校同学、王李村和方湾镇的老乡,以及加根他妈白素珍、马颖、白大货,红梅她爸妈、腊梅、敬文和敬武及他们的家人,陆陆续续来孝北县城看了他们的新房子。这些人来的来,去的去,走马灯一般。有的恭贺之后马上就走了,有的还在他们家住上几天,着实让他们兴奋和忙碌过一阵子。虽然累,也很吵,但他们心里特别高兴。

    山潮水潮不如人潮。

    在他们羡慕邻居的同时,竟然也有那么多人在羡慕着他们。这让王加根和方红梅感慨万千。

    夜深人静的时候,夫妻俩就这个问题进行过探讨与交流,并达成了共识。其实,物质生活条件好坏并没有绝对的标准,人对美好生活的追求也是永无止境的。因此,没有必要老是与别人攀比,踏踏实实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如果一定要比较的话,也不能老是眼睛向上,只关注那些比自己混得强的,还要看那些比自己过得差的。要纵向与过去相比,正视自己的进步,欣赏自己取得的成绩。只有这样,才能做到客观公正,才能体会到成功带来的快乐,保持积极向上的心境,去创造更加美好的未来。

    除了客来客往,王加根还收到了一封久违的邮件。

    当身怀六甲的肖丽娟把一个硕大的牛皮信封递交给他时,他以为是编辑部退稿或者样刊,但同时心里又比较疑惑。

    信封上赫然印着“《青年世界》杂志编辑部”几个字。这杂志他并不熟悉,似乎也没有给他们投过稿。未必是其他杂志更了名?

    他拿剪刀把信封剪开。里面共有四本《青年世界》杂志,而且是近期发行的四期。如果有文章被杂志社采用,杂志社通常会给作者邮寄两本相同的杂志作为样刊。怎么可能邮寄各不相同的四期杂志呢?而且每期只有一本。显然,这些杂志并不是王加根期待的样刊。不过,他还是抱着侥幸的心理,把四本杂志的目录从头到尾翻看了一遍。

    的确没有他的文章,也没有看到他的名字。

    什么意思?正纳闷时,他发现其中的一本杂志里面夹有一封信。

    摊开一看,信的落款为“梁雯”。

    他的脑海里迅速出现了那个熟悉而又模糊的身影。

    王加根已经五年没有与梁雯联系了。既没有收到她的来信,也没有接过她的电话,更没有与她见面——没有她的任何消息。

    时光流逝,沧海桑田。这些年他实在是太忙了。遭受了那么多的磨难,应对过那么多繁杂的事务,以至于把五年前那段情感经历完全淡忘了,对梁雯这个女孩儿的记忆也越来越模糊。

    梁雯的来信很简单。

    她告诉王加根,自己眼下在《青年世界》杂志编辑部工作。不过,并非记者,也不是编辑,只是一个跑腿打杂的编务人员。她的主要任务是收发信件、给作者邮寄样刊和稿酬、参与编辑部的一些内外联系和接待工作。

    “我知道您已经离开牌坊中学了,在a银行孝北县支行工作,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但无论条件发生什么样的变化,我希望您不要放弃文学创作。说实话,我喜欢您写的东西。《青年世界》是一本以青年读者为主的综合性月刊,面向国内外公开发行,欢迎您赐稿。如果有机会来武汉,也欢迎您到编辑部作客。”梁雯在信中这样写道。

    这家伙读的不是孝天师专么?毕业后怎么没有当教师?还跑到武汉去了?一连串的疑问,让王加根再次对这个女孩子刮目相看。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不准备把梁雯来信的事情告诉方红梅,也不打算给梁雯回信。不过,投稿的事情他倒蛮有兴趣。

    因为他常年累月都在向全国各地的报刊杂志投稿,做梦都盼着自己的作品变成铅字。为了多一些机会和可能,他甚至经常到图书馆和邮局报刊零售部摘抄编辑部地址。现在,有编辑部主动要求他赐稿,当然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他把四本《青年世界》杂志简单地浏览了一遍,根据杂志的风格和栏目,在自己现有的习作中,挑了一篇励志方面的文章,邮寄给了梁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