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七章 旧情复燃
作者:沈常青   硬核儿最新章节     
    梁雯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村娃。

    她家在孝天市黄陂县的一个小山村,父母都是农民。除她以外,家里还有哥哥、弟弟、妹妹各一个。相当长一段时间,家里是六个人过日子。直到她哥结婚另立门户,才分成了两个家庭。等哥哥嫂子有了孩子,已经分开的两家人实际上又合并到了一起——她侄儿是联系两家的桥梁和纽带。小家伙有时跟着爸爸妈妈,有时跟着爷爷奶奶,有时跟着叔叔姑姑,成了全家人的开心果。

    梁雯打小读书就聪明,尤其是作文写得棒,经常被老师当成范文在班上念。她在村里上完小学,在乡里读完初中,又到黄陂县城念高中。第一次参加高考,被孝天地区师范专科学校录取。

    在师专读书时,她爱好文学,经常去学校图书馆去看文学杂志和报刊。在《槐荫文学》杂志上读《男人的眼泪》这篇小说时,她被深深地感动了,情不自禁地给作者写了一封信。结果,就有了她与王加根之间那段叫人不好评说的交往。

    梁雯大学毕业后,分配在黄陂县城里的一所中学当教师,但这丫头工作两年后,就提交了停薪留职申请,去外面闯荡。先是到孝天城,后来又到wh市,换了好几个单位,眼下供职于《青年世界》杂志社,在编辑部当编务。

    提起报刊编辑部,大家比较熟悉的职业是记者和编辑,那么编务又是干什么的呢?说得难听一点儿,就是打杂跑腿的。收信拆信,登记来稿,将稿件分门别类送给编辑;根据编辑部领导的批示,给读者回信;邮寄样刊或赠刊,核算和邮寄稿酬;打开水,做清洁卫生,传电话,刻章子、印名片,去邮局发信,到银行取钱……

    《青年世界》杂志编辑部在武昌水果湖,梁雯的租住地在汉口香港路。工作单位与居住地相距好几十里路,来往不是很方便。

    每天早上,她五点半就得起床。刷牙,洗脸,梳头,简单地收拾一下,自己做早餐。填饱肚子后,就风风火火地出门。她一手拿着手提包,一手拎着公交车月票,加入到黑鸦鸦的挤公交的队伍里。路上要倒三次车,才能到达编辑部。上班铃声没响,就开始干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一直忙到下午五点半,再往租住地赶。

    返程时正值下班高峰期,乘坐公交车的人特别多,有时连站的地方都没有。她前胸贴着别人的后背,勉强保持身体平衡,手还得高高地举着提包,因为里面装着需要回家整理的文件材料或者采访录音磁带。回到租住地,自己动手做晚饭,草草地吃完,赶紧洗澡,洗衣服,然后开始加班,直到深更半夜才能上床睡觉……

    每天超负荷地工作,工资却是单位里最低的。这让梁雯心里很不平衡。除此之外,还有一件烦心事。那就是她时不时得服从领导的安排,参加一些应酬活动,充当陪酒女郎。

    刚到编辑部时,梁雯与同事们聚餐时,展示了自己喝酒的“海量”潜质,一下子就被单位领导盯上了。自此,每逢有上级领导来检查工作,或者兄弟单位横向交流,领导就会让她陪客人喝酒。

    天长日久,她俨然成了编辑部的陪酒女郎。今天就是有名人来访,她又披挂上阵,喝得头重脚轻。从酒店回到编辑部,办公桌上的电话就响了。

    她抓起话筒,听不清对方在讲什么,就一个劲地“喂喂喂”乱叫唤,要求对方把说过的话再重复一遍。

    “我是王加根,孝北县的王加根,以前在牌坊中学教过书的。”

    终于听清了,她赶紧道歉:“不好意思啊,王老师。我陪客人喝酒刚回来,喝多了,神志有点儿不清楚。”

    王加根迟疑片刻,还是把自己来武汉面授学习的事情告诉了她。

    梁雯一下子兴奋起来,絮絮叨叨地在电话里聊了好半天。放下话筒时,心情还是难以平静。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喜欢王加根什么。读过他几篇文章,相互写过几封信,见过两次面——仅此而已。结果,她就像中了毒一样,被这个男人迷住了。王加根的音容笑貌在她脑子里总也挥之不去,以至于她上师专时排斥其他男生,没有正经八百地谈过恋爱。在黄陂县城教书时,遇到同校一位男教师穷追不舍,她勉强答应交往。但恋爱关系维持了半年左右,两人还是分手了。这段经历,也是促使她停薪留职离开教师岗位的重要原因。

    来到人生地不熟的大武汉,她就如茫茫大海上的一叶孤舟,无依无靠,漂移不定。进入《青年世界》编辑部后,她全身心地投入工作,把所有的空闲时间都填得满满的,用拼命工作、让自己劳累和困乏来麻木神经。因为收不到王加根的回信,她曾想过与这个男人断绝来往,把他从记忆中彻底抹去。可隔不了多长时间,王加根的身影又会出现在她的脑海里。平日翻阅报刊杂志,她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去寻找那个熟悉的名字。

    半年前,梁雯从师专同学那儿知道了王加根的现状,弄到了王加根的联系方式。于是,就给他邮寄了几本《青年世界》杂志,写了那封投石问路的约稿信。当她收到王加根的回信时,竟然高兴得泪如泉涌。今天中午,又意外地接到王加根的电话,再次听到了那熟悉的声音……虽然因为酒喝得太多,大脑不清醒,她还是把王加根说的每一句话都听清楚了,并且记在了心里。听王加根讲可能会在某一天来编辑部拜访,她简直有点儿心花怒放。

    “某一天”是哪一天?他会不会只是礼节性地这样讲,最终根本就不会来?想到这儿,梁雯决定主动出击。待会儿下班之后,直接坐公交车去武汉高等金融专科学校。既然知道了王加根和她在同一个城市,她哪儿有耐心等待?她巴不得此时此刻就见到她心中的男神!

    王加根这边儿却没有她这般多情。

    打过电话,他从电话机里抽出ic卡,并不像之前所想象的那么激动。听着梁雯醉醺醺的声音,还感觉特别不舒服,甚至不友好地猜测:这丫头是不是已经堕落了?

    他开始后悔打这个电话,不打算去编辑部了。并且想好的敷衍和应付的招数:到了面授学习快结束时,再给她去个电话,就说学习实在太紧张了,学校纪律又管得严,抽不出空儿去编辑部。

    他带着不怎么愉快的心情回到武汉金专干部培训中心。

    刷牙,洗澡,换了干净的内衣,靠在床上看电视。调了好几个频道都觉得不好看,又从提包里翻出《wh市旅游交通图》,平摊在床上,查看附近的旅游景点,准备利用课余时间出去转一转。

    到了七点钟,中央电视台开始播《新闻联播》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敲门。

    “请进!”门是虚掩着的,他习惯性地喊了一声。

    没有人进来。过了一会儿,又传来敲门声。

    “请进!”他提高音量喊道,“门没有闩。”

    还是没人推门进来,继续传来敲门声。

    他有点儿恼火地起身下床,趿上拖鞋,走过去把门拉开。

    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

    站在门口的,竟然是身穿红呢子大衣的梁雯。

    王加根赶紧把她让进房间,示意她坐在靠窗的沙发上。

    “今天喝得太多了!起码喝了七八两。”梁雯打着酒嗝,把手提包搁在茶几上,很随意地坐下来。

    王加根拿起茶几上的玻璃杯,给她倒了一杯开水。

    梁雯说了声“谢谢”,就端起茶杯,咕嘟咕嘟地喝了几大口。停下来喘了会儿气,才稳定情绪,开始与王加根拉话。

    说是拉话,实际上是她一个人在滔滔不绝地演讲。从孝天城到花园镇,从黄陂县到wh市,从大学时的校园生活到毕业后的工作经历,从她本人到她父母、弟弟、妹妹、哥哥、嫂子和侄儿,从过去和现在的领导到同事,到闺蜜……如同见到久别重逢的亲人,她没有丝毫的拘谨和不自然。所有的喜悦、愤怒、悲伤、委屈和哀愁,都如开闸的洪水放纵奔流。实在说累了,她就停下来,端起杯子又喝几口水。喝完水后,接着再讲。

    王加根一直静静地听着,期间为她掺过好几次开水。

    几年不见,那个无忧无虑的女大学生完全没有了踪影。他没有想到,梁雯走上工作岗位才几年时间,竟然会碰到那么多的烦心事,以至于发出“人世沧桑,世态炎凉”的感叹。

    梁雯自始至终没有提她的婚姻和恋爱情况,这让王加根很意外,也有点儿纳闷。他曾试图探问,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因为梁雯从进门起,嘴巴子一直如机关枪哒哒哒地扫射,完全没有停下来,容不上他插话。

    直到后来突然记起公交车快要收班了,梁雯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自己该回去了,站起身告辞。

    王加根于是穿好毛衣和外套,拿上门钥匙,出门去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