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六章 武汉金专
作者:沈常青   硬核儿最新章节     
    为什么让姚丽琴去购买运动鞋?

    赵国栋的解释是,要把银行大宗购物项目作为争揽客户、拓展业务的手段。一次性买这么多鞋子,就应该与商家谈判,要求他们到a银行孝北县支行来开户,或者让已经开了户的客户来存款。总而言之,买鞋要与组织对公存款挂钩——这事自然由对公存款专管员操办比较合适。

    听过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程金林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什么话也没有讲,算是默认了。

    余丰新却气得吹胡子瞪眼,心里特别不舒服。什么争揽客户、拓展业务的手段?什么与组织对公存款挂钩?说得那么好听,实际上就是为姚丽琴提供获取利益的机会!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王加根觉得无所谓。在他看来,鞋子只要有人买回来就行,至于谁去联系和操办,领导怎么安排都可以。他甚至对余丰新的过激反应有点儿不理解:让姚丽琴买鞋,还能省你不少事,何必生那么大的气?

    这次当作纪念品的运动鞋,由支行保卫股提供数量及尺码,交姚丽琴购买,再由保卫股发放,办公室完全没沾上边儿。

    结果呢?这次会议组织工作各方面进行得都比较到位,唯独在纪念品发放这个环节上出了问题。

    a银行孝天市分行系统会议代表每人一双鞋——这个没有问题,叶卫国还给a银行孝北县支行保卫工作人员每人发了一双。

    会议期间,赵国栋看到司机小丁和两名经警穿着崭新的耐克鞋跑进跑出,心里就格外不舒服。

    这些人不是会议代表,凭什么领取纪念品?他准备散会之后再找叶卫国算账,问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是谁给他的权力?

    会议圆满结束后,按惯例有丰盛的晚宴。在吵吵嚷嚷互相敬酒的时候,花园镇派出所所长走到赵国栋身边,半开玩笑半当真地抗议:“赵行长不够意思啊,怎么连纪念品都舍不得给我们?”

    赵国栋一楞,非常意外的样子,也意识到了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对于邀请来的客人发不发纪念品,市分行没有明确的意见。支行保卫股在统计运动鞋的数量、款式和尺码时,只询问了银行系统参加的代表,没有考虑政法系统的参会人员。

    现在别人主动提起这件事,他感觉非常没面子,脸红一阵白一阵,并且马上道歉:“我们是第一次承办这么大规模的会议,组织工作难免有疏忽,请领导原谅。”

    第二天一上班,他就把王加根、余丰新和叶卫国叫到办公室,劈头盖脸地训斥了一通。责问道:“为什么不给县公安局和镇派出所的参会人员安排纪念品?保卫股工作人员凭什么领取运动鞋?”

    王加根和余丰新面面相觑,摸头不是脑。

    叶卫国显得比较镇定,嘻皮笑脸的回答:“我以为会议工作人员都有纪念品。他们三个为了统计参会人员名单和鞋子尺码,电话都打破了。这次召开的又是安全保卫工作会议,我造表时,就把他们三个人的名字写上了。如果赵行长认为不合适,我就让他们把鞋子退回来。不过,鞋子他们已经穿过了,可能有点儿脏。”

    这种人,简直就是流氓和无赖!

    鞋子已经穿过了,退不能退,换不能换,再给其他人更不合适。更何况,发都发了,再去收回来,不是明摆着让他赵国栋当恶人!几个保卫人员背后说不定会骂他祖宗八代。

    赵国栋从桌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烟,掏出打火机点燃,深吸了几口,用平缓的语气说:“已经发出去的鞋子就算了。再去收回来,搞得大家心里都不痛快。县公安局和花园镇派出所来的人,包括司机,每人再去买一双鞋,叶卫国负责送给他们,还要向别人道歉!”

    叶卫国唯唯诺诺,连连称是。

    这事总算有了补救措施。

    忙完安全保卫工作会议,王加根就该去武汉参加国际金融专业函授学习了。

    因为是第一次面授,又是时隔十二年再去当学生,听课的地方还在大学校园里,他对这次学习充满了期待,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兴奋得好几个晚上都没有睡好。

    他们这辈人,小学阶段基本上是瞎胡闹,没学到什么东西。上中学时虽说恢复了高考制度,但农村学校的师资力量和教学水平不尽如人意,考上大学的学生属凤毛麟角,能够上中专那就是祖宗保佑了。他们这些中专毕业生,为了让手里的饭碗端得更稳当,不得不选择业余自修途径奔文凭。

    从一九八四年hub省实行高等教育自学考试算起,王加根已经连续不断地考了十年。拿到了汉语言文学和法学两个专业的大专文凭,以及金融专业本科段的十几个单科结业证书。参加全国律师资格统一考试,取得了律师资格证书。他还在全国各级报刊杂志上发表了两百多篇文章,荣获孝天地区文学创作一等奖,加入了孝天市作家协会。如今,为了弥补金融专业知识方面的不足,又报名参加国际金融专业函授学习,向第三个大专文凭发起冲击……

    正式报到的那一天,王加根准备坐上午九点半的火车到武昌站,可凌晨五点多钟就醒了,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干脆起床检查该带的东西。上厕所,刷牙,洗脸,乒乒乓乓地做早餐。过完早,还不到七点钟,他又打开电视机,一个人坐在客厅里看电视。前前后后换了好几个频道,觉得节目都不好看,他又把电视机关掉。这摸摸,那弄弄,后来翻出《wh市旅游交通图》,百无聊赖地看起来……磨磨蹭蹭地搞到九点钟,才提起东西前往花园火车站。

    前些年,他们住在牌坊中学,无论坐汽车,还是坐火车,都得步行好几里路到花园镇。因为怕误车,又担心忘记带什么东西来不及返回拿,打闹着早一点儿出发很正常。现在不一样,住在花园镇,去火车站步行几分钟就到了。有必要闹那么早么?为什么就不能一觉睡到大天亮,再从从容容地去赶车呢?

    没办法。人一旦把习惯养成了,再想去改变就很难。

    业余自学和参加各种考试,也是王加根养成的习惯。谁都知道自学很辛苦,劳神费力不说,还得花钱买书和交考试费。付出那么多,而且不一定有回报——有时还得承受失败的打击,忍受痛苦的折磨,但他却坚持了这么些年。逢到考试没有过关的时候,他也泄气过,伤过心,发过牢骚。但到了下一次考试报名的时候,还是会准时去孝天城。自学考试已经成了他生活的一部分。如果不自学,不考试,他就觉得生活里缺少点儿什么。

    当教师的时候,他参加自学考试单位上什么都不管。报考费、交通费、住宿费、生活费全得自己掏腰包。每次去孝天城参加考试,他只能住在国光旅社这样的小旅店。餐餐吃面条、啃烧饼、咽馍馍。如今各方面的条件都有了改善,再去参加函授学习,到大学校园里去当学生,会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在武昌火车站下车后,他按照《入学通知书》上提供的路线,乘公交车到阅马场,步行穿过蛇山下面的鼓楼洞,找到了荆南街十四号。

    街道那么狭窄!学校那么破旧!大门也不气派。

    这是他看到“武汉高等金融专科学校”招牌时的第一印象。

    进校门时,抬腕看了看手表,十二点三十八分。他一路打问着找到成教处,结果门上一把锁。门旁边墙上贴着一张告示,通告函授学员办理报到手续的时间:上午八点半到十二点,下午两点半到六点钟。

    也就是说,还得等两个小时,成教处才会开门。

    王加根无奈地回转身,朝学校外面走去。环顾校园,多是三四层高的老房子,没有高楼大厦,绿化也很一般。

    这所大学的环境与他想象的期望值相差很远。

    他从大门走出去,穿过狭窄的荆南街,来到宽阔的民主路上。各种车辆来来往往,街道两旁到处都是行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让他目不暇接。他也辨不清东南西北,随便选了个方向往前走,准备走半个钟头再原路返回。这样就可以消磨掉个把小时时间,或许学校成教处就开门了。

    走了几分钟,看到一个新华书店,他饶有兴致地进去看了看。这个书店真大啊!楼上楼下两层,每层都得转好半天。书籍分门别类地摆在柜台里,琳琅满目,让他眼花缭乱,根本就看不过来。

    因为这些年一直在搞自学,又是文学爱好者,喜欢看书和写作,王加根养成了买书的习惯。平日在花园镇,或者去孝天城,只要有时间,他都会去新华书店瞧一瞧。现在突然间遇到这么大一个新华书店,简直就如同发现了一座金矿!不过,今天他来不及细看,也不准备买书。反正这地方离武汉金专近,哪天来逛都方便。

    出新华书店继续往前走,民主路就与解放路交汇了,形成一个很大的十字路口,建有一座“口“字型的人行天桥,看上去非常气派。

    王加根不敢拐弯儿走解放路,怕回来时迷失方向,就上天桥笔直往前走。让他惊喜的是,越往前走人越多,街上也更热闹。特别是到了一个牌楼上写着“户部巷”的地方,他不由自主停下了脚步。

    放眼望去,这是一条狭长的小巷子,里面人山人海,挤得水泄不通。怎么会有这么多人?他们在里面干什么?好奇心驱使他站在入口处,伸长脖子往里面瞅,发现熙熙攘攘的巷子里,人们多半都在吃东西。有的拿着一大把肉串儿,有的端着一次性纸碗,吃得满口流油。巷子里面的店铺和摊点,全是卖各式各样小吃的。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烟雾,飘散着食物的香味。

    看着这些大快朵颐的人们,王加根感觉肚子有点儿饿,想到该吃午饭了。他买了一碗热干面,学着别人的样子,一边走,一边吃。

    热干面刚刚吃完,就走到了那条街道的尽头,眼见一条宽阔的水面横在面前。这不是万里长江吗?他看到了让“天堑变通途”的武汉长江大桥,看到了长江对岸的龟山电视塔。于是把一次性碗筷扔进垃圾桶,穿过人行横道,来到了长江岸边。

    宽阔的江面和波涛翻滚的江水,让他心潮澎湃,眼眶发热,泪水都快流出来了。他并不知道,在长江大桥的这一头,也就是在他的身后面,还有素有“天下江山第一楼”之称的黄鹤楼,以及辛亥革命武昌起义军政府旧址。耳闻目睹的一切,已经让他非常满足了。

    他非常庆幸自己来到了一个好地方,并暗下决心,七天面授学习期间,他一定要把附近的名胜古迹跑个遍,领略大武汉的好风景。

    因为记着报到的事情,他不敢在长江边逗留得太久,做了几个深呼吸,就恋恋不舍地沿原路返回。

    回到武汉高等金融专科学校时,成教处的大门已经打开了。

    填了几张表,交了一年的学费,领了几本教材,他又按照别人指点的路线,到学校干部教育培训中心办理入住手续。

    每天住宿费三十元,六天一百八十元,再加上二十块钱的房钥匙押金,一共交了两百元。买了三十元钱的餐票,他手上就没什么现金了。好在他身上带有信用卡,现金用完后,可以去银行营业网点透支取现。

    住房安排的是两人标准间,没有配牙膏、牙刷和毛巾之类的洗漱用品。在学生食堂吃饭,各人自己买餐票,还得自备碗筷。没人接待,没人指引,没有辅导员,没有班主任,什么都是黑的。王加根感觉自己如同一个没娘的孩子到处瞎转,心里对这期函授班的组织工作感到非常失望。金融系统组织的函授班,怎么会这样松松垮垮,如同一盘散沙?

    安放好行李,王加根就去外面买牙膏、牙刷、毛巾、香皂、搪瓷碗、钢勺这些日常生活用品。买好东西返回干部培训中心的路上,他看到路边有个电话亭,突然想到应该给梁雯打个电话。

    从接到武汉高等金融专科学校的面授通知起,他就在心里盘算与梁雯见面。因此,当他看到电话亭时,就急不可耐地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