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回2 午时三刻的特赦
作者:吴毛小   天蜗传最新章节     
    转眼到了九月下旬,殿前军都司令伍名派人押解着囚徒张永德回到了开封。公义王特命刑部侍郎绳鑫和大理寺少卿袁儒忠负责审理该案。由于这件事情脉络清晰,证据确凿,所以,很快就被定成了谋反案。宋启愚为了叫天下人心服,又命刑部把张永德的犯罪事实制成榜文张贴到汴梁的各个城门处,广谕官民人等。一些在京的大臣,尤其是原先跟张永德有过交往的官员,为了撇清自己,纷纷上书要求严惩张永德。最终,刑部尚书颜学仁、大理寺卿姜士选在与绳鑫、袁儒忠商议后,联名上了“大辟张永德、抄家灭其族”的奏章。

    十月初八的中午,小西门内的官榜前,围着几十个百姓。只听一个文生大声念道:“宣谕处斩大周叛逆张永德的布告。兹有张犯永德,年六十有七,汉中人士。公义元年六月初十,张犯接到东南叛将齐元能的密信,约其共同举兵夹击京城。张犯随派遣其子联络旧部,准备扯旗造反。张犯部将沈建平又与割据四川的叛臣骆建成达成协议,欲出让汉中一半的土地给骆建成……兹定于本月望日,将张犯押赴市曹,开刀问斩……”听榜的老百姓开始窃窃私语。其中一个说:“这张老相国放着富贵日子不过,为何非要走这条路呀!”另一个百姓接茬道:“他老糊涂了呗。原先他就没做什么好事,现在倒出来造别人的反了。”还有一个说:“他那是不服气,觉着别人得了势,自己没好处了。”又有一个百姓说:“他有啥可不服的。人家公义王一上来就废除了几十项捐税,又鼓励老百姓生产经营,还开科取士,加强治安。每件事都比之前那帮家伙干的强……”这时,在人群边沿,一位双颊蹙缩、眉毛雪白的老和尚双手合十,轻叹了一声,小声自语道:“阿弥陀佛。你服侍了四代皇爷,又为国家征战了几十载,不想年近古稀竟要受此一刀。我佛慈悲,老衲将到法场送你一程,也算尽了我这旧识的心意。”

    十月十五,天灰蒙蒙的。由于担心张永德的旧部闹事,刑部尚书颜学仁特意向董阳和毛迪借调了千余晋阳军队保障沿途和法场的安全。刚过辰时,已然有十几万京城百姓聚集到了囚车途径的大街两厢。人们交头接耳,翘首遥望,都想看一看朝廷是怎样处置前任宰相的。而那死囚张永德也不愧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在被推出天牢、押赴刑场的过程中,他始终神态自若,举止安详。

    囚车经过曹门街口,百十名侍卫亲军哭拜于地,请求给他们的老长官敬酒送别。张永德吃了一口部下夹到嘴边的肉,喝了一碗部下呈到面前的酒,快慰地说:“好酒,好酒!你们都是跟着我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兄弟,老夫没有白提拔你们。等到了那边,老夫还要领着弟兄们保同泰皇爷,保大周江山!老夫要禀告先帝,杀了冯体仁这个废物,再杀了宋启愚这个乱臣贼子!”负责押送的刑部官员本想呵斥他,旁边的晋阳军偏将辛涛开口说:“公义王有令,不要难为他。就让他痛快说吧。反正,他也没多大时辰了。”张永德听了这话,放声大笑道:“这就是姓宋的给老夫的恩典吗?我呸!皇统帝虽然年幼,但他毕竟是先帝的继承人,你宋启愚凭什么废黜他……”囚车继续缓缓开进,张永德环视着街边的人群,高声喝道:“宋启愚,你这擅立新皇的贼!你这专权跋扈的贼!别以为控制了朝廷就没人敢骂你,别以为立了个傀儡你就能糊弄人。说什么老夫谋反,老夫反的是你宋启愚,可不是反的大周。若不是老天对我不公,若不是手下做事不密,若不是小人依附当权,若不是冯体仁、齐元能这些废物昏聩无能,老夫也许早就占领了京城。宋启愚,老夫不服!老夫做了鬼也要找你报仇……”押解囚车的一名晋阳铁骑忍无可忍,一鞭子抽在囚车的栏杆上,讥讽道:“闭上你的臭嘴吧。你们掌权时天下大乱,外敌入侵,百姓疲敝,民不聊生;只有我们山西社会稳定,大破柔然,士民乐业,府库充盈。如今,我家公义王正在为天下人的福祉夙夜忧劳,可你这朽木却要阻止百姓过上好日子,还大言不惭地说自己多么正义。你的良心让狗吃了!”其他晋阳军也愤怒地叫道:“说的好,真解气!这个老东西根本不知道民间的苦。他们当政的时候,就是恶政频出,弄得天下人没有活路。”一些街边的老百姓也点指着张永德说:“就凭公义王免了咱们几十项捐税,咱也不能听凭他咒骂公义王。”张永德仰天长叹道:“真是世风日下啊!你们这些贱民不尊皇权,不守礼法,太寒老夫的心了……”突然,一颗臭鸡蛋砸在张永德的白头上,紧接着,又有几颗臭鸡蛋和几片烂菜叶爆开在囚车的栅栏上。辛涛见状,急忙提马上前说:“乡亲们,公义王有令,不许侮辱张永德。”他又对左右命令道:“弟兄们,维持秩序。”几十个士兵跑向前方,拦住了欲向张永德丢掷秽物的百姓。

    囚车拐进了柴市大街,一个公鸭嗓的大和尚快步上前喊道:“阿弥陀佛。果晨大师要求为张相送行。”辛涛回答道:“允准。”在张永德疑惑的目光中,一位双颊蹙缩、眉毛雪白的老和尚捧着一坛酒走到了囚车跟前。老和尚口诵佛号道:“阿弥陀佛。张相还认识咱家否?”张永德用力眨了眨昏花的眼睛,仔细辨认那老僧,却始终想不起对方是谁。他略带尴尬地说:“老师父,恕老夫眼拙,认不得尊驾。”老和尚叹了口气说:“张相十七岁投军,却与上司不和,征战十余载,还是个小小的副尉。直到年少时的同泰皇爷巡视陕西才提拔了你,咱家当时就跟在殿下身边。其后,你抗柔然、打西羌、兴屯田;调任侍卫军,你又整器械、抓训练、灭反贼,干了不少实事儿啊。同泰皇爷登基后,你随皇爷出征关北,又替皇爷看管延绥,其间,咱家代表皇爷数次表彰于你,你对咱家极尽恭维,对皇爷更是感恩戴德。再往后,你平定静福之乱,执掌国家中枢,对社稷又做出了很大的贡献。”张永德老泪纵横地哭叫道:“老师父莫非是白晨公公?原来,您还活着!呜……呜,先皇爷,先皇爷对我恩比天高,张某永世不敢忘怀啊!”白晨想起往事,也很伤感。他轻轻展了一把眼泪,又将手中的酒坛交给身前的大和尚,吩咐说:“智全啊,去给张相斟一碗酒喝,也算咱家给这曾经的功臣送行了。”张永德充满感激地说:“天啊,我张永德最后能得到白晨公公的褒扬,死也瞑目了!”